草棚里的月光红得像浸了血，苏寒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能感觉到怀里女婴的体温透过粗布襁褓渗进来，像团随时会熄灭的小火苗——可那声沧桑的低语，却分明来自千年寒冰里冻透的古钟。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
女婴的声音撞进耳膜时，苏寒的剑刃正离魔纹核心三寸。
他瞳孔骤缩，剑尖微颤，几乎要刺破自己心口的皮肤。
怀里的小身子突然变得滚烫，原本软乎乎的小手竟有了铁钳般的力道，掐得他手腕生疼。
\"阿寒！\"姬九黎的手在他掌心收紧，她的指尖凉得反常，\"共生枷锁在发烫！\"
苏寒低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背浮起淡紫色纹路，像条活过来的蛇，正顺着手臂往心口钻。
与此同时，破劫剑突然发出蜂鸣，剑身的兵器残影疯狂闪烁——刀光、枪影、法器的灵光，最后竟凝出林无涯虚化的面容，嘴型分明在喊\"小心\"！
\"当\"的一声清响。
整座草棚突然凝固。
苏寒的剑尖悬在离心口半寸处，连睫毛上的月光都静止成银粉。
他望着女婴的眼睛——那根本不是婴儿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星河碎影，像看尽了千万次轮回的老者。
\"这是......时间暂停？\"姬九黎的声音带着碎裂的颤音，她另一只手按在眉心，\"我的九窍玲珑心在疼，有什么东西在往识海里钻！\"
话音未落，虚空里传来金铁交鸣。
一道身影从剑鸣声中走出。
那是另一个苏寒。
他穿着与此刻相同的粗布杂役服，左胸处却有道狰狞的剑伤，鲜血正从伤口里涌出，在凝固的时间里悬成红珠。
他手持半柄断剑，剑身上的裂痕与苏寒手中的破劫剑如出一辙，只是更旧、更暗，像被千万次轮回的锈迹浸透。
\"每一次......\"断剑苏寒开口，声音里混着无数重回音，有青年的清冽，有老者的沙哑，甚至有孩童的稚嫩，\"你都在这一步挥剑。\"
他的目光扫过苏寒怀里的女婴，扫过姬九黎发白的指尖，最后落在林无涯即将消散的身影上：\"斩断因果，封印轮回，以为这样就能救所有人。\"
断剑苏寒的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可你斩断的，从来不是因果。\"他举起断剑，剑刃映出苏寒震惊的脸，\"是你自己。\"
\"这是......轮回投影？\"姬九黎突然按住苏寒的肩膀，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我见过古籍记载——当同一个存在在无数时空里重复同一件事，就会凝结出'可能性具象体'。
他是所有失败的你......叠加的影子。\"
林无涯的身影突然凝实几分，他虚化的手掌按在断剑苏寒的肩头：\"所以这一次，我们要做得不同。\"
断剑苏寒的目光转向林无涯，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有了裂痕：\"你......记得？\"
\"我是他前世斩落的右臂所化。\"林无涯的声音里带着滚烫的温度，\"他斩我时说'该断的总要断'，可他不知道——断了的手臂，反而能接住他要护的人。\"
苏寒突然觉得眼眶发疼。
他望着林无涯虚化的面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剑胚里见到他时，这人也是这样，用残魂裹住他被欺辱后流血的手，说\"以后有我\"。
\"让我看看。\"他突然松开姬九黎的手，反手按住自己眉心。
魔纹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在额角绽开一朵紫黑色的花，\"我要看看......那些被我斩断的记忆。\"
姬九黎惊呼：\"阿寒！荒古圣体承受不住这么多轮回记忆——\"
\"我受得住。\"苏寒的声音低沉如雷，他能感觉到识海在撕裂，无数画面像碎玻璃般扎进来：
他看见自己在第三世选择自毁圣体，结果魔纹反而吞噬了整个天元大陆......
每一幅画面里，他都举着破劫剑，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可每一次，他要护的人都在他背后坠落。
\"原来......\"苏寒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一直用错了方法。\"
他睁开眼时，眼底的金芒刺破了魔纹的紫黑。
\"我们不能斩断。\"他转头看向姬九黎，\"我们要融合。\"
姬九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松开苏寒的手，指尖按在自己心口，九窍玲珑心在胸腔里炸出七彩灵光：\"我以九窍为引，引所有轮回记忆入你识海。\"
\"我以残魂为媒。\"林无涯虚化的身影突然变得炽烈，像团燃烧的火，\"破劫剑吞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兵器，却没吞过......自己主人的残魂。\"
断剑苏寒突然笑了。
他举起断剑，与苏寒手中的破劫剑轻轻相碰：\"原来这才是你一直等的——不是斩断，是接纳。\"
两把剑同时发出龙吟。
苏寒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七窍流出，那是轮回记忆在融合时的灼烧；姬九黎的发尾开始泛白，那是九窍玲珑心在透支本源；林无涯的身影开始燃烧，那是残魂在与剑胚融合。
草棚外的血月突然炸裂成星屑。
魔纹不再暴涨，反而开始收缩，顺着苏寒的血管退回心脏，在那里凝成一枚紫色纹路——那是他与姬九黎的共生枷锁，此刻却多了道裂痕，像朵即将绽放的花。
女婴突然打了个喷嚏。
苏寒低头，正看见她圆溜溜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澈，小手揪住他的衣角：\"哥哥，我好像做了一场好长的梦。\"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刚醒的鼻音，\"梦里有好多好多哥哥，都在哭。\"
苏寒喉结动了动，用沾血的袖子擦她脸上的泪：\"现在醒了，就不用再梦了。\"
\"阿寒！\"姬九黎突然指向破劫剑。
剑身正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那些吞噬过的兵器残影疯狂旋转，最后凝出两个血字——\"白无颜\"。
\"白无颜？\"苏寒皱眉，这个名字像根细针扎进他的记忆，\"是......\"
\"叮——\"
钟声从天际传来，清越而悠远，像来自另一个纪元。
苏寒抬头，看见血月消失的地方，有层淡金色的光膜正在裂开，仿佛有什么存在，正隔着那层膜凝视他们。
\"你们......\"
一道模糊的身影从光膜后走出，声音如雷，却又带着几分欣慰，\"终于准备好了。\"
草棚里的油灯突然重新亮起。
女婴打了个哈欠，往苏寒怀里拱了拱，很快又睡熟了。
姬九黎靠在他肩头，呼吸还带着急促的颤；林无涯的身影彻底消失了，但破劫剑的剑柄上，多了道淡金色的纹路，像只摊开的手掌。
苏寒握紧破劫剑。
剑身的\"白无颜\"三个字还在发烫，他能感觉到，这个名字背后，藏着比轮回更庞大的秘密。
钟声还在回荡。
他望着天际裂开的光膜，忽然笑了。
这一次，他不再打算斩断什么。
他要——
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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