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的指尖刚触到第三页纸页，整本书册突然如活物般震颤起来。
泛黄的宣纸上泛起层层涟漪，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了块巨石，波纹裹着金漆字迹翻涌成漩涡。
他手腕一沉，那股从纸页中涌出的威压骤然加剧，压得肩胛骨几乎要嵌进脊椎里。
“抓紧我！”他低喝一声，反手扣住姬九黎的手腕。
两人的掌心同时泛起灼热——荒古天命纹与九窍玲珑心在皮肤下交相辉映，像是两簇被风卷起的火苗。
下一秒，漩涡化作黑洞般的吸力，将他们的身影扯入翻涌的光雾里。
天旋地转间，苏寒的耳膜被尖锐的呼啸刺穿。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他踉跄着撞进一面由碎光组成的墙壁。
那些碎光细看竟是记忆的碎片：有他幼年在杂役房啃冷馍的画面，有姬九黎在太初圣庭挥剑斩落叛臣的血影，还有无数陌生却熟悉的场景在空气中漂浮，像被揉皱的画卷。
“欢迎来到‘心魔之域’。”
阴柔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苏寒抬头，只见半空中悬浮着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那女子身着薄纱，面容在虚幻与真实间切换，方才还是他母亲的模样，转瞬间又变成姬九黎的侍剑婢女。
她指尖缠绕着一缕幽蓝的雾气，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苏寒前世刻在鸿蒙碑上的断剑残片。
“你们的记忆，将成为我们的养料。”幻影心魔轻笑，尾音拖得绵长，“尤其是……被遗忘的那些。”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苏寒瞳孔骤缩——从缝隙里爬出的“东西”，每一个都长着他最熟悉的面孔：左边是他七岁时病逝的小妹，此刻嘴角淌着黑血；右边是姬九黎三年前亲手处决的大司命，胸口还插着她的本命剑“御星辰”。
他们的皮肤泛着尸斑，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幽火。
“哥……”小妹的声音带着童稚的哭腔，摇摇晃晃地伸出手，指甲长得像弯钩，“你答应过要给我买糖葫芦的……”
苏寒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那个雪夜，小妹缩在他怀里断气前，最后说的就是这句话。
荒古天命纹在左手背灼烧，他却觉得心脏被人攥住了——不是疼，是钝钝的闷，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
“九黎姐姐……”大司命的喉管里发出咯咯的响声，胸口的剑伤开始渗血，“您说过，我是您最信任的人……”
姬九黎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记得那夜大司命跪在她脚边，手里攥着通敌的密信，眼泪把信纸都洇湿了。
“我只是想让圣庭更强大。”那是他最后的辩解。
此刻她望着这具行尸走肉，星辰之力在掌心凝聚又消散，终究没敢直接轰过去。
“他们不是真的！”苏寒突然吼道。
荒古天命纹的灼烧感顺着手臂窜上脑门，他眼前的幻象开始扭曲——小妹背后浮着半张残缺的记忆残卷，大司命的影子里缠着黑色的怨念丝线。
“这是被遗忘的记忆所化！我们越是逃避，它们就越强大！”
姬九黎猛地抬头。
她看见苏寒眼底的血色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破劫剑胚共鸣时特有的冷冽。
“接纳记忆？”她轻声重复，指尖抚过“御星辰”的剑脊，“就像当年我接纳自己斩落大司命的悔恨？”
“对！”苏寒反手抽出破劫剑胚。
剑身嗡鸣着吞噬了小妹手中的糖葫芦虚影，剑身上浮现出“噬兵·回溯斩”的暗纹。
“你看——”他挥剑划出银弧，小妹的身影在银光中逐渐透明，“当我承认‘我确实没能保护好她’，这些由愧疚催生的心魔，就失去了养料！”
姬九黎的眼底亮起星芒。
她旋身挥剑，“御星辰”带起漫天星轨，将大司命笼罩在星辉里。
“我承认，我曾因执念错杀忠良。”她的声音里带着释然的颤抖，大司命的身影开始崩解，“但我也会用余生，让圣庭不再需要这样的牺牲。”
两人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心魔突然发出尖啸。
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亲人”“旧部”们，此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个接一个化作光点消散。
幻影心魔的面容终于凝固成原本的模样——那是张苍白的脸，嘴角裂到耳根，“你们坏了规矩！”她尖叫着扑来，指尖的雾气凝成毒针，“那就让你们尝尝真正的心魔！”
地面轰然炸裂。
一道身披破碎战甲的身影拔地而起，正是之前镜界里的回廊守卫，但此刻他的双眼完全变成了黑洞，身上缠着无数记忆锁链。
“心魔首领！”苏寒低喝，破劫剑胚在掌心发烫——剑身浮现出“必须吞噬至亲”的血字，但这次，他看清了那血字下方若隐若现的“共生者”三个字。
姬九黎的本命剑与苏寒的破劫剑同时震颤。
两人的手腕上，共生枷锁的纹路泛起金红光芒。
“心剑共鸣！”姬九黎低吟，苏寒同时开口：“噬兵·共生斩！”
双剑交击的刹那，天地间炸开刺目的光。
苏寒看见自己与姬九黎的记忆在光中交织：有他在杂役房被欺辱时，她的本命剑突然出现在他床头；有她在圣庭被质疑时，他的天命纹突然识破了刺客的伪装。
这些被他们忽略的“巧合”，此刻化作锁链，缠上了心魔首领的脖颈。
“不可能……”幻影心魔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的身体开始像碎玻璃般崩裂，“你们明明该互相怨恨……”
“我们共生，所以我们理解彼此的痛。”苏寒的剑尖抵住心魔首领的眉心。
破劫剑胚吞噬了最后一道记忆锁链，剑身泛起久违的清鸣。
首领的身影化作飞灰时，苏寒瞥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感激——那是镜界守卫最后残留的神智。
记忆战场逐渐平息。
命运录不知何时回到了祭坛上，封皮的金漆泛着柔和的光。
苏寒捡起书册，翻到新显形的一页，上面写着：“真正的敌人，是你未曾面对的自己。”
姬九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在发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祭坛中央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那是个穿着月白裙的少女，眉眼与姬九黎有七分相似，只是更显稚嫩。
她的眼角挂着泪，却始终沉默着，像是被谁按了静音的木偶。
“阿娆……”姬九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寒记得，这是她妹妹的名字，在前世的大战中，为了保护她被魔神撕成了碎片。
此刻少女的身影正在虚化，却在消失前朝他们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里没有怨恨，只有未说出口的牵挂。
命运录的纸页突然自动合上。
苏寒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手背，低头一看，是姬九黎的眼泪。
她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原来我一直不敢面对的，是……没能救她的自己。”
祭坛下方的地面再次泛起涟漪。
苏寒握紧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共生枷锁传过来。
他知道，真正的心魔之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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