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渊市的夜雾裹着钢筋水泥的冷意，将归元塔残顶笼罩成一团模糊的暗影。
顾昭攥着半块玉佩的手在发抖，玉佩断口处的幽蓝光芒透过指缝渗出来，像极了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修复室里突然漫起的红雾。
\"到了。\"哑僧的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木鱼。
顾昭这才发现他们已站在塔基前——现代化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两侧投下冷光，将这座宋元古建挤成了夹在钢铁森林里的老照片，唯有塔基上斑驳的青砖还留着岁月啃噬的痕迹。
苏绾翻开随身携带的《守灵录》，羊皮纸页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她指尖停在某页朱砂批注处，睫毛微颤：\"归元塔是魂匣体系的中枢......所有灵奴的记忆都顺着灵脉往这儿汇。\"话音未落，哑僧突然抬手按住她的手腕，老和尚掌心烫得惊人：\"阵眼动了。\"
顾昭立刻察觉不对。
怀里的《赤契书》开始发烫，烫得他胸骨发疼，那是赤契印记在躁动的征兆。
他抬头望向塔门，黑洞洞的入口像张咧开的嘴，隐约有低哑的呜咽声飘出来，像极了被捂住嘴的人在哼咒。
\"有人提前激活了灵奴阵列。\"哑僧袈裟下的指节捏得发白，\"再晚一步，魂匣中枢的怨气会顺着灵脉冲散整座城的气数。\"他当先迈入塔门，僧鞋碾过满地碎砖的声音在空旷塔内激起回响。
顾昭跟着跨进去，赤契印记的灼痛瞬间从胸口窜到眉心。
他踉跄两步，扶住冰凉的塔壁——指尖触到的砖面竟在震动，像有无数条细蛇在墙内游走。\"昭昭？\"苏绾的手及时托住他胳膊，她的掌心沁着冷汗，\"你的脸色白得像纸。\"
\"没事。\"顾昭咬着后槽牙稳住身形，闭目调动点化之力。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金丝织成的网划破——那是古物灵脉的轨迹。
他顺着金丝往上看，第三层的位置有团刺目的光，像团烧得正旺的蓝焰。\"在三楼。\"他睁眼时眼底泛着金芒，这是点化之力全开的征兆，\"灵脉阵图应该在那儿。\"
三人顺着螺旋楼梯往上跑。
第二层的藻井落着厚厚的灰，顾昭却在积灰里看见新鲜的鞋印——是千层底的纹路，和哑僧脚上的僧鞋相似，却多了道月牙形的压痕。
他正要指给苏绾看，头顶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第三层到了。
顾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正中央的青石柱上悬浮着一面铜镜，青铜纹路爬满镜背，泛着幽蓝的光，镜面却黑得像泼了墨，连三人的影子都照不出来。
镜下是幅用鲜血画的灵脉阵图，血线还没完全凝固，泛着黏腻的腥气。
\"退后。\"哑僧突然将两人往身后推。
顾昭这才发现，阴影里有细碎的脚步声在逼近。
他转头，看见七八个穿褪色月白长衫的身影从柱后转出来，袖口绣着守灵人特有的云雷纹——但他们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像被人挖走了魂。
为首者掀开长衫前襟，露出心口处暗红的守灵人印记。
顾昭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十二岁那年，跟着师父去守灵人年会时见过的脸。\"周长老？\"他脱口而出，\"您不是......\"
\"我不是。\"周长老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但我知道你是谁。
第九代断契者......该由我们亲手选定。\"他抬手一挥，身后灵奴同时抬起胳膊，指尖泛着和铜镜一样的幽蓝。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方才在密室里，师父说\"真正的断契者从未消失\"——原来消失的守灵人都在这儿，被做成了灵奴。
他摸向腰间的银匣残片，那是师父留下的修复工具，此刻正随着赤契印记发烫。
\"绾绾，护住阵图。\"他低声说，\"哑僧师父，麻烦您牵制住周长老。\"苏绾立刻退到铜镜另一侧，指尖掐出守灵人秘咒；哑僧则合掌念诵梵文，袈裟无风自动，带起的气浪掀得灵奴们踉跄。
顾昭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点化之力顺着眉心涌到指尖，他能清晰\"看\"到每个灵奴体内的灵脉——那些本该滋养古物的灵气，此刻像毒蛇般缠在他们魂魄上。
他猛地睁开眼，银匣残片重重拍在最近的灵奴胸口：\"醒过来！\"
灵奴的眼睛突然翻白。
顾昭看见有黑雾从他七窍涌出，其中夹着零星的记忆碎片：周长老跪在密室里，有人捏着他的下巴灌下黑汤；他挣扎着喊\"不要动断契传承\"，却被人用匕首划开手腕，血滴进铜镜......
\"原来你们在洗记忆。\"顾昭的声音冷得像冰，\"用魂匣中枢洗掉守灵人的意识，再把他们变成傀儡，好控制断契者的选定。\"他反手抽出修复用的细银锥，顺着灵奴体内被扭曲的灵脉刺入——这是点化之力的逆用，用古物最本真的灵脉冲散邪祟。
灵奴发出刺耳的尖叫，灰白色的眼珠终于泛起焦距。
他盯着顾昭，嘴唇颤抖着吐出半句话：\"他们要......\"话音未落，周长老突然挥出一掌，灵奴的身形瞬间崩解成碎片，消散前最后一道目光，是感激。
\"多管闲事。\"周长老的声音里多了丝恼怒，\"就算你能唤醒一两个，又能如何？\"他抬手按向铜镜，镜面的幽蓝突然暴涨，七八个灵奴同时发出低吼，朝三人扑来。
顾昭的银匣残片在掌心发烫。
他想起师父教过的\"灵脉震荡\"——用修复工具引导古物灵脉共振，威力足以震碎邪祟。
他咬破舌尖，鲜血滴在残片上，点化之力顺着血线炸开：\"给我碎！\"
银白光芒如浪涛般席卷整层塔。
灵奴们的身形在光芒中片片碎裂，周长老的长衫被撕出几道口子，他惊怒交加地后退两步，撞在铜镜上。
\"回答我！\"顾昭踩着满地灵奴碎片逼近，银锥抵住周长老咽喉，\"你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操纵断契传承？\"
周长老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是他自己的苍老嗓音，另一个却像从地底爬出来的阴鸷：\"等你找到真正的中枢，自然会明白......\"
\"砰——！\"
铜镜突然炸裂。
顾昭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眼前发黑。
等他勉强抬头，只见镜面碎片中窜出一道墨色残影，快得像道黑烟，\"唰\"地掠过塔顶破洞，直朝藏渊市博物馆方向飞去。
\"追！\"苏绾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顾昭撑起身子，发现掌心的赤契印记不知何时泛出了淡淡金光，像团即将燎原的火种。
他望着塔顶破洞外的夜空，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那道黑影带走的，绝不止是铜镜的碎片。
\"走。\"哑僧的手按在他肩上，\"博物馆......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你。\"
顾昭攥紧银匣残片，转身时瞥见地上还剩半块铜镜碎片。
碎片里映出他的脸，赤契印记的金光正顺着他的眼尾往上爬，像道即将刺破黑暗的光。
塔外，那道黑影已经没入夜色。
藏渊市博物馆的飞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头沉睡的巨兽，即将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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