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苍白，纤细，摊开着，静默地悬在昏黄的烛光与浓稠的黑暗之间。掌心的碎玻璃边缘锐利，折射着微弱的光，上面干涸的暗褐色血锈像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符文。
它在等我。
墙上的血海在翻涌，无数个“我错了”扭曲嘶嚎。那个不断重复播放的“我”，用裂开的眼眶无声尖啸，目光穿透一切，钉死在我脸上。
滴答。
又一滴血珠从林薇悬停的、烂熟的指尖坠落，砸在灰尘里，声音在死寂中无限放大，震得我耳膜嗡鸣。
我的视线无法从那只摊开的手，和那块碎玻璃上移开。喉咙干涩发紧，像被砂纸磨过，吸进去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墙灰的霉腐，冰冷地坠进肺里。
腿自己动了。
一步。又一步。
像被那烛光，那血字，那只手，无形地牵引着。我迈过门槛，踩进这个充满绝望气息的房间。碎玻璃和灰砾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每靠近一步，那股冰冷的怨毒气息就更重一分，几乎要凝固我的血液。
我在她身后停下。能清晰地看到她校服后领下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脖颈，和肩上落着的少许墙灰。她的呼吸轻得几乎不存在，只有书写时指尖摩擦墙面的粘腻声响，和血珠滴落的间隔。
她摊开的左手又往我的方向递了近一寸。无声的催促。
我的目光从她的手掌，移向那面蠕动的墙。赵强软倒的身体，蔓延的血泊，我惊恐扭曲的脸……一遍遍上演，永无止境。
胃里翻搅着，呕吐感一阵阵上涌。
但我伸出了手。
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同样冰冷的掌心。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无数破碎的、充满痛苦和恐惧的画面碎片猛地冲进我的脑海——黑暗的封闭空间、压抑的啜泣、绝望的抓挠、还有……赵强那张带着猥琐笑意的脸，在窗外一闪而过！
我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赵强那些恶意的窥探和污秽的揣测，他可能做过更过分的事……还有我那致命的一推……
这一切，这面墙都知道。
林薇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叹息。她悬停的、滴血的右手食指，缓缓指向墙上那不断循环的、我拖拽尸体的画面。然后，她的指尖移开，落在了画面旁边一片稍微空旷的、正在微微起伏的墙面上。
那里，灰白色的墙皮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渴望突破而出。
该我了。
赎罪。或者……成为这面墙新的养料。
冰冷的绝望裹挟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席卷了我。逃不掉了。从我把赵推出去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注定了。
我颤抖着，再次伸出手，这一次，目标是她掌心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和粗糙的血锈。
拿起它。
玻璃的边缘轻易地割破了我冰冷麻木的指尖皮肤，一丝尖锐的痛楚传来，鲜红的血珠迅速涌出，汇聚。
林薇似乎满意了。她收回了摊开的手，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投向墙面，用她那只烂熟的手指，继续一遍遍描摹那三个罪恶的字眼，仿佛我只是空气，只是一个……即将加入的、无关紧要的背景。
我握着那块沾着两个人血的碎玻璃，站在沸腾的血墙前。墙面上，那片她所指的空处蠕动得更加剧烈，灰皮簌簌落下，仿佛一张贪婪的、等待喂食的嘴。
我的血珠滴落。
嗒。
落在灰尘里，和她的血混在一起。
我抬起剧烈颤抖的手，朝着那片饥饿的墙面，缓缓伸去。
尖锐的玻璃尖端，即将触碰到那斑驳的、呼吸着的表面。
要写什么？
我错了？
为了哪一桩罪？
为了赵强的死？为了之前的漠视？还是为了所有的一切？
墙急切地波动起来，无数血字闪烁明灭，那个循环的画面速度加快，像一场加速走向毁灭的狂欢。
玻璃尖，抵住了墙。
冰冷、粗糙的触感。
我深吸一口气，那腐败甜腥的气息灌满胸腔。
然后，用力划下——
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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