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政，当年跟着泾源军打过西夏，可惜后来去开封勤王，阻截金兵时吃了败仗，我在的队伍被金人游骑冲得溃散，辗转几处，也无泾源军的消息，于是就离开了开封府，后面就沦落至此，因为是逃兵也就没敢回乡。”那大胡子说道。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顺其自然。”韩靖安慰道。
官道旁的老树上挂着半片残破的宋军旗号，被风扯得忽喇喇响，露出“泾原路”三个字的残墨。韩靖挎着细身长刀走在最前，杨政跟在身侧，络腮胡被风吹得乱颤，时不时抬手按按腰间，那里还留着方才被太极劲气震得发酸的旧伤。
大家一路上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互相也都介绍了介绍。相互了解后，韩靖挎着那柄细身长刀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杨政、河北路来的刘氏三兄弟以及京西路的马鹏德和赵小旭，少年小手则走在最末，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怯意，却比来时多了些光亮，这孩子是本地人，家就在附近。
“公子爷这太极功夫，若在军中定能立大功。”杨政终于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俺当年在泾源军时，见刘大帅帐下有一教头，也会这般以柔克刚的路数，可惜死在开封外金人的刀下了。”
韩靖脚步一顿，转头问道：“杨大哥，如今川陕局势究竟如何？金贼是否已打过来了？”
杨政叹了口气，手指着西边天际：“何止是打过来了，如今几十万金兵正往富平进军。”
“前面就是三水县了，过了这县，再走两日就能到富平。”小手然开口，他常年在这一带打转，对路径熟得很。说话时，他眼角瞥见远处尘土飞扬，韩靖忙拉着众人让开道路，只见一队宋军运粮兵推着粮车走过，甲胄虽旧，却个个腰杆挺直，粮车上插着“泾原路”的旗号。
待运粮队走远，韩靖面露疑惑，转头问杨政：“杨大哥，如今富平那边可是在集结兵马？我下山时，天师说王彦大人在调兵，要与金贼决战。”
“可不是嘛！”杨政拍了下大腿，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俺前几日在官道上听到一队士兵说，张浚大人从川陕各地调了五路大军，泾原路、秦凤路、环庆路的兵都往富平凑，王彦将军的八字军也到了！听说王将军的人脸上都刺着‘赤心报国’四个字，打仗跟不要命似的！”他顿了顿，又有些局促地挠挠头，“俺当时的队伍散了，若是能去富平投王将军，也算重新归队，打场正经的抗金仗。”
刘家兄弟的老大刘风听得眼睛发亮，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俺们哥仨是河北真定府人，金贼破城时，俺爹死在乱军里，俺们一路逃来陕西，就是想找机会杀金贼！若是能参加富平这仗，就算死了也值！”
刘雷和刘雨也跟着点头，刘雷攥着拳头：“俺们在河北见够了金贼的凶样，这次若能跟着王将军，定要砍几个金贼的脑袋，给俺爹报仇！”
韩靖看着几人激动的模样，心里也热了起来。他想起天师让他下山时说的“胡骑踏破中原，河北千里皆白骨”，又摸了摸怀里的推荐信，天师在信里说，王彦是忠勇之将，若能跟着他，定能不负所学。
正走着，忽然听到路边草丛里有动静，小手吓得往韩靖身后躲。韩靖按住腰间长刀，却见一个老农抱着个布包钻出来，见了他们，忙跪地求饶：“好汉饶命！俺就这袋种子，是明年种地的指望……”
韩靖忙扶起老农，声音放轻：“老丈莫怕，我们不是匪寇，是去富平投军抗金的。”老农这才看清他们的模样，松了口气，指着前面说：“前面陈家村昨晚遭了金贼游骑劫掠，杀了好几个人，你们若往富平去，可得小心些，听说金贼的先锋离富平只剩几十里了。”
几人听得脸色一沉，马鹏德攥紧了衣角：“俺是京西路汝州人，去年遭了灾，刚逃到陕西就听说金贼要打富平，若是富平丢了，陕西就完了……”
“所以咱们更得快点去富平！”韩靖打断他，语气坚定，“张浚大人调集五路大军，王将军的八字军也在，咱们早一日到，就能早一日帮着守阵地。”他转头看向小手，从行囊里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小手，前面陈家村离你家近，你拿着银子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打仗太危险，你年纪小，不该掺和。”
小手捧着银子，眼圈红了，却摇了摇头：“公子爷，俺爹娘都没了，家里没人了，俺想跟着你们去富平，就算不能打仗，也能帮着喂马、运粮草！”
杨政见状，拍了拍小手的肩：“这小子有骨气！带着吧，到了军营，说不定还真能帮上忙。”韩靖犹豫了一下，终究点了头，他想起自己六岁上山时的模样，知道孤苦无依的滋味。
几日加快了脚步，晚上喝了点稀粥，翌日天还没亮就重新启程，脚印与刚升起的阳光一同延伸向远方。过了晌午，几人又渴又累，简单休整了一刻，又走了半个时辰，远远望见富平方向的炊烟越来越密，还能听到练兵的呐喊声。
杨政忽然指着远处：“你们看！那是八字军的旗号！”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面黑色大旗在风中飘扬，上面绣着“王”字，旗下士兵正列队操练，动作整齐划一。
韩靖心里一松，加快了脚步，他终于要到富平了，终于能见到王彦将军。身后，杨政、刘氏三兄弟、马鹏德、赵小旭和小手紧紧跟上，脚步里没了之前的犹豫，只剩奔赴战场的坚定。
秋风卷起官道上的尘土，落在他们肩头，却像给这队特殊的投军者镀上了一层铠甲。富平城越来越近，练兵的呐喊声越来越响，一场大战的序幕即将拉开，而他们，正朝着这乱世的烽火，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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