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乌衣帮总堂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帮主邬泰端坐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他约莫四十上下，面容粗犷，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更添几分凶悍。武师巅峰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散发开来，如同蛰伏的猛兽，令人心悸。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面色阴沉地看着下方。
副帮主伊俊丞坐在他左下首，这位武师大成的高手显得相对文雅一些，手中捻着一串乌木念珠，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右下首，则是势同水火的吕世勋和方宏杰。
方宏杰是个体格魁梧的壮汉，武师入门的修为让他气血旺盛，此刻他满脸怒容，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吕世勋脸上：“吕世勋！你还有脸坐在这里？你手下那个叫山猫的新人，胆大包天，刚入帮就杀了刘三！杀了刘三也就罢了，可你倒好，不但不处罚，竟然还纵容他去三十六区杀了肥膘！现在好了，猛虎帮的人已经把状告到帮主这里了！扬言要不死不休！这笔账，你怎么算？！”
吕世勋面沉如水，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看都没看方宏杰一眼，声音平稳却带着冷意：“方堂主，话要说清楚。第一，刘三主动挑衅，先动杀器要取山猫性命，山猫自卫反杀，何错之有？帮规虽严，也没让人站着等死吧？第二，袭杀肥膘，是奉了我的命令。肥膘扣了我们的货，伤了我们的人，嚣张跋扈，不该杀吗？难道要学某些人，忍气吞声，任由别人骑到我们乌衣帮头上拉屎？”
“你！”方宏杰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身上气势勃发。“放屁！那批货根本说不清楚！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找茬？现在死无对证！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新人，惹下这天大的麻烦，我看你是存心要毁了乌衣帮！”
“新人？”吕世勋终于抬眼看向他，嘴角带着一丝讥诮。“就是这个新人，替我们乌衣帮除掉了一个对头的香主，涨了我们的威风！我倒要问问，方堂主你手下那些‘老人’，除了窝里横，争权夺利，又为帮里立过什么实实在在的功劳？”
“够了！”
一声低沉冰冷的喝斥响起，如同闷雷般在议事厅内滚过。
邬泰终于开口了，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最后落在方宏杰身上：“老四，你坐下。”
方宏杰似乎对邬泰颇为敬畏，咬了咬牙，不甘地坐了回去，但依旧狠狠瞪着吕世勋。
邬泰又看向吕世勋：“老三，人，确实是你派去的？”
“是，帮主。”吕世勋放下茶杯，坦然承认。“肥膘屡次三番挑衅，扣货伤人，若不出手惩戒，我乌衣帮在棚户区将威信扫地。此事我已查明，证据确凿。”
“就算如此！”方宏杰忍不住又插嘴。“手段也太过激烈！杀了人也就罢了，为何不处理干净？现在闹得人尽皆知，猛虎帮那头疯虎已经放话，要是不交出行凶者，就要全面开战！帮主，为了一个新人，把整个帮派拖入战火，值得吗？”
他看向邬泰，语气激动：“帮主！依我看，立刻把那叫山猫的新人绑了，连同王钊一起，交给猛虎帮处置！再赔上一笔抚恤，或许还能平息干戈！这才是对帮派最有利的做法！”
吕世勋闻言，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看向方宏杰，声音斩钉截铁：“不可能！方宏杰，这种卸磨杀驴、寒透兄弟心肠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山猫执行的是我的命令，王钊也是我的人！把他们交出去，以后谁还敢为帮派卖命？谁还敢信服你我？今日我能交他们，明日你方堂主失势，是不是你手下兄弟也能随便交出去顶罪？！”
他转向邬泰，拱手沉声道：“帮主！山猫此人，虽是新入帮，但身手不凡，悍勇忠诚，是难得的人才！此次击杀肥膘，更是立下大功！若因外界压力就处置有功之人，绝非雄主所为！也会让底下兄弟们心寒！猛虎帮狼子野心，早已觊觎我等地盘多年，即便没有此事，冲突也在所难免！如今正好借此事，一举打掉他们的气焰！我吕世勋愿亲率麾下弟兄，迎战猛虎帮！”
“吕世勋！你这是在绑架整个帮派为你和你那新收的疯狗陪葬！”方宏杰气得脸色铁青。
“我怕的是某些人未战先怯，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两人再次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议事厅内火药味十足。
副帮主伊俊丞这时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慢条斯理地捻着念珠，缓缓道：“老三老四，暂且息怒。此事，依我看来，各有利弊。”
他看向邬泰：“老四所言，不无道理。将那山猫交出，确实是眼下平息事端最快、代价最小的办法。”他话锋一转，“但是，老三所言，更是老成谋帮之言。人才难得，人心更难得。今日若交出执行命令的兄弟，无异于自断臂膀，日后帮派必将分崩离析。”
他顿了顿，继续道：“猛虎帮实力与我们不相上下，与其全面开战，我帮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届时恐怕会被其他势力趁虚而入。然而，若一味退让，猛虎帮必然得寸进尺，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分析了利弊，实则将最终难题又抛回给了邬泰。
方宏杰急道：“老二！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开战吗？”
吕世勋冷哼一声：“战便战！难道我乌衣帮还怕了他猛虎帮不成？”
邬泰沉默着，手指敲击扶手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他深邃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逐一扫过，厅内一时间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压抑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终于，邬泰停下了敲击的手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人，不能交。”
方宏杰脸色一变，张口欲言，却被邬泰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邬泰继续道：“老三说得对，乌衣帮没有交出自己兄弟的传统！尤其是立了功的兄弟！否则，人心散了，帮派也就完了。”
他目光转向吕世勋，带着审视和威严：“老三，人是你力保的，仗也是你要打的，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猛虎帮既然要战，那便战！但从现在起，与猛虎帮相关的所有事务，由你全权负责！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把猛虎帮彻底打疼、打服！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觊觎我乌衣帮一分一毫！你可能做到？”
吕世勋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站起身，抱拳肃然道：“属下领命！必不负帮主所托！若不能压下猛虎帮，我吕世勋提头来见！”
“好！”邬泰点头，随即又看向一脸不忿的方宏杰和若有所思的伊俊丞。“老二，老四，你们两人需全力配合老三，调集人手物资，不得有误！此刻乃帮派存亡之际，若有人阳奉阴违，拖后腿......”
他话没说完，但那森然的杀意已经让方宏杰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应道：“是，帮主！”
伊俊丞也微微躬身：“遵命。”
“都下去准备吧！”邬泰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告诉下面的弟兄，乌衣帮，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这一仗，不仅要打，还要赢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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