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跟我回去吧。”
没有别人了。司里再也克制不住,眼底噙着泪。
他在暗夜中祈祷多少年,却从没有因为这种刻骨思念流过的泪,在今天,泪流满面。
租赁的这个院落、这几间房屋,比起来,是艾徳勒克庞大家族产业中的九牛一毛。
父亲,竟然是在这样的境遇中,过了二十几年。
此时司里并不知道,父亲和这里的妻、子,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目前这处租来的小屋三间,已经是父亲多年以来,最舒适、最自由安逸的居住环境了。
父子相逢之时,德西有太多想诉说的往事,想对儿子诉说。
但是那些往事,不堪回首。不适合在此时说。
比如,一夜之间,同志怎么就突然成了敌人。
善良为公义的助人者,成了反动派。
不能均贫富。先发展的,成了眼中钉。
被揪出来,成了众矢之的的牺牲品。
那些可怕的过往,德西并不愿意告诉司里。
因为,宽恕是美德。
亚伯拉罕攻城时,曾问耶和华: 无论善恶,你都要剿灭吗?如果那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是否会因他们,而饶恕其他人?你难道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义人与恶人同杀吗?
面对着眼前司里探寻真相的目光。
德西想起了李大和。
李大和被身强力壮的人反剪双臂、推搡、掌掴、斥为走资派走狗,人们“打倒……”的呼声似海……
德西想起了田野之上,教堂燃起熊熊的火光,渐渐吞噬了那根最顶端、硕大的圆木十字架……
想起了小可爱,是如何激愤地想保卫自己的。
那个他们一手建起来的家。
她甚至想用娇小玲珑的身躯,勇敢地来保护自己。
却倒在烟火之中……
一根燃烧的重木,砸到了她的头……
他的“家”,里面所有的一切,和带来的积蓄,化作了灰烬。
想起了愤怒的人们,是如何欺负驱赶他们……
还想起了脖子上被挂上木牌子的杜为国。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杜场长被关押到什么地方去了,人怎么样,有没有放出来。
这片土地上,有他深深爱着的人和朋友。
人们帮助过他,也伤害过他。
最后,却又再次真心地帮助、保护过他。
义者,和恶人。在某个时期,转换了。
他来时,需要批准他来的签证。
而在那种混乱之下,当他想回国时,新的政策是离境、也需要批准离开的签证。
他没有。不被批准。
他无助地牵着稚子春的小手。但在一张简陋的窄床上,还有昏迷瘫痪的爱妻。
他走不了……
他四处求助,却被人冷漠以对。
寸步难行,被监视居住。甚至被中断通讯。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不重要。
那些生离死别的原因,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没有像他的祖父那样。
在任何时候,他都没有丢下媳妇。没有离开他的小可爱。
他是艾徳勒克那个犯过罪的家族里,坚守着爱情、道义和教义、善良的子孙。
但是,此刻他看着长子司里。
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他错过了司里的人生。错过了做陪伴儿子的父亲。
他的儿子司里,是这么优秀、这么执着勇敢的一个年轻人。
从那温和善良的双眼里,他看到了自己和祖父、父亲,来自同族血脉的传承。
儿子竟然,就这么找到了他!
*
而司里的心潮起伏,也在波澜壮阔。
他想到了童年,因为这个从没有出现的父亲,带给他情感上的残缺;
他想到了母亲,那已不再年轻的孤独女人。母亲始终怀有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自己苦苦等待的丈夫……
他从心底里能感受到,母亲是那样渴望着、和父亲在一起的幸福。
他凝视着父亲的脸,又坚定地说了一遍。
“爸爸,跟我回去吧。”
德西重重地叹着气,目光移转,只去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不知如何回应这个请求。
司里明白了。
父亲这么多年,不归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带她一起回去,还有弟弟。在德国,我们可以在医院给她更好的治疗,比在这里的条件肯定好……”
“司里,”德西轻轻地打断了他,“她的病很多年了,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
他不忍心再看司里那双失望的蓝眸:“而我,无法离开她。”
“司里,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妈妈一直没有离婚。”
“我也……,不能带着,去见你母亲……”
司里从父亲的话中,听出了他肯定会得到的失望。
看来,父亲依然是不打算回国了。
但是,作为一个受过贵族教育,总是将责任感,作为安身立命精神支柱的人来说,父亲的所作所为,虽然他一直都能谅解。
但此刻对这种拒绝的忍耐,却也到了极限。
他眼前闪过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期盼神情,那又是怎样的一种被伤害和绝望!
他不知道父亲和这个华国女人之间,过去的一切。
可究竟是怎样的一段感情,能令父亲放弃这么多,甚至抛弃自己的家族和故乡?
他不由得站起来,语气十分激动了:“爸爸,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德西的心象被重锤砸击般地,随着司里的叫声,激烈地跳动着。
他太明白司里的心情了。
多年来,他一直恐惧着同他们母子的会面。
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年的时光,默默形成的一切,就象一道自然的鸿沟,隔绝住自己的同时,也在伤害着他们。
但是此刻,他没有权利做任何选择,他默然地面对着儿子的痛苦,对这种痛苦的消除,却无能为力。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也许会选择不来。
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也已经埋葬他的一生。
他嘴角泛出一丝苦笑,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面对司里。
“孩子,这就是上帝的安排。”
“我的孩子。你可能不懂什么是赎罪和牺牲。”
“但在我看来,这样,我的心灵,已经抵达前所未有的宁静。”
“孩子。我给你讲讲,你曾祖父没有告诉你的事吧。那些,当然已经都过去了……”
*
“我请你吃烧烤吧!”
曲终人散,司马春放下手中的吉他,走到阿碧的桌前,“因为你是第一个,从头到尾听完我这首新歌的人。”
阿碧没有办法拒绝,因为这个特殊的家庭对她来说,故事的吸引力太大了。
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成员,她内心深处都萌生出,想与其交往的念头。
况且,司马春是一个可以用音乐感觉交往的人。
可能现实中,他的语言不足以丰富得表现出他的风度,但是音乐的美感,使他的表现判若两人。
阿碧被他的歌吸引了。
他身旁的LISA的目光依然很冷,但是阿碧的性格,也恰恰有那么一些我行我素。
LISA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将一张卡片递给司马春。
“明天的歌单。我走了。”
阿碧对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虽然这年头稍微冷漠面孔一点的人,总是有伪装之嫌,酷得让人有些生厌。
但LISA的冷却是骨子里的那种,似乎是因为血中的冰冷,导致如此自然。
她的眼中似乎真的没有看见阿碧这个人,从司马春身边走过的时候,身上异香扑鼻。
“她是卫族人。”司马春有意无意地解释,“在这里,我们两个人都一样地特殊,是异类。”
“是败类吧!”
阿碧恢复了网上的活泼状态,开始伶牙俐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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