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普通巡捕月俸就一两银子，加班多另外再挣半两，这队长就四两银。那洋长官月银六十两。
可这一两个月，从艾府哗啦啦地送出去的银子，刘保柱冷眼瞧着，怎么着也有千两了，可也太骇人了。
那可是几百个孩子的衣裳和零嘴。这年头谁敢养孩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 还是那么多个孩子。
就说艾府的钱哪儿来的。肯定是这长官之前抢的。
但现在这帮人最想知道的是，艾府里藏了多少。他们还不曾想到，艾府所有藏的，都是那姑娘的了。只当是这位长官回国时，还会带走的。
刘保柱这么久了，私底下也捞了些银子，在亦珏面前，自是不太好说。
亦珏想了想道，“那宅子我可忒熟了，里面什么犄角旮旯，能藏宝的地儿我都能找出来。我奶奶的私房体己钱，都被我翻出来过。但凡让我能再进去，藏在哪儿我都知道。”
“痴人说梦呢吧！能让你进去?”
刘保柱拍他膀子一下。我都进不去，谁能进去!
话说，看着那府里日日采买，逢几日往教堂育婴堂里送。这心里真不是滋味，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虽然不是自己的，也肉疼！
那个败家娘们！
*
3月，议和已有较大进展。已占领东三省的俄国已经算吃饱喝足，派公使格尔斯密访李某章，要求尽快答应拟订条约，拿了赔款，以便撤军。
各国公使也扬言说，若议和不成，就再开战。
在这种软硬兼施下，逃难的太后看到惩办战犯的名单里没有自己，心下踏实。她曾对各国宣战，最害怕被当成战犯，于是对条约全盘接受。
每个庆国人，都需要赔付列强几两银子。在这种极限拉扯中，那位李大人也是使出了风烛残年的全部力气，想少赔点，交付赔款的时间长一点。
而此时，春天也来了。
这意味着自去年夏季以来的动荡、狂暴、毁灭，经历了肃杀和萧寂之后，有了生机和新生命的蓬勃。
百花待开、春暖怡人。京城中的富户们，都纷纷外出踏春。刘意安约了乌鸦两次，但乌鸦均没空。
自从将孩子们的那些衣裳都做完，艾府三位缝纫系女子，就一直在鼓捣那五件洋装。
刘保柱找的洋货店铺果然给力，连洋装的小纽扣都有。
三人在府里剪剪缝缝，一连忙活了几日。终于完工。让伙计直接送去赛夫人的茶舍。
赛夫人看了看成品，果然漂亮。做工精致、针脚细腻，一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当下就收了、付了银子，让底下当红的姑娘穿。
刘保柱巡查，看见妓女穿着洋装，真是吓一跳 ! 这还得了。
这要是让洋人知道了，说西洋人的服装，都让她们妓女拿去穿了，岂不是……这不是给列国邦交找麻烦吗？
他赶紧去报告。
“长官，那个……”走到哈德里跟前了，刘保柱才觉得，话不太好讲。
他可是知道这洋装出自何处的。上次小杏给他看的那本大大的画册子，那样式可多着嘞。这洋装，肯定是那位艾小姐让做的。肯定的，得到了长官的……同意。
可她做这种事，将洋服做出来给妓女穿，符合列国的服制规范吗？对西洋诸国女子，不是一种隐形的羞辱吗？这，不是胡来嘛。
长官，你不得管管她嚒。
哈德里听他说完，眼皮一翻看了看他，蓝色眼眸里暗含隐怒。
刘保柱，你是闲得没事儿干了吗，是最近街面上治安太好了吗，让你清理的烟馆、都有人当场抽大烟抽死了，你去查封了吗。
我家\"公主\"卖几件衣裳，你就敢管到她头上了。我喜欢她这么干！
那几件可都是他的姑娘，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件件可太漂亮了，太有才华了。不拿出去让人穿，塞库房里发霉吗。
这会儿他自己身上，还穿着那姑娘做的小棉服呢，日日贴身的暖。
他碧蓝色眼珠里立刻淬了寒锋，冷脸一板。
“娼妓的工作服穿什么，归你管吗？”
“背一下巡捕职责手册，有这条吗? ”
“没有，没有。”刘保柱听出了不悦之意。“长官，那……告辞。”
哈德里想了想，叫住他。
“盯一下赛夫人的茶舍。看看会有什么乱子。”
哈德里料事如神。果然，赛夫人的茶舍一时间有了噱头，人满为患，别管是洋人还是庆国人，都想来坐坐喝个茶，就是来看穿洋装的。
别的妓院老板妒忌生意好，也挤在门口议论。
虽然不知是哪家裁缝店给供的货，但是，那洋装上身，样式漂亮、色彩斑斓，就是新潮亮眼啊！
西洋的设计，配上庆国优质的锦缎面料，各种蝴蝶结、花边，实在是艳丽夺目。裙子很长，也遮住了姑娘们的小脚，一个个站那儿，还挺有洋人女子的范儿。
有老板扽着熟悉的裁缝，伪装成客人喝茶去看，回来直摇头，说太花里胡哨、细节太多了，全记不住、也做不来。
这些青楼老板自家没有，又找不到人，做不出，一个个气得说风凉话。
现场推推搡搡地，造成了一些小型治安事件。刘保柱、亦珏等人早备着了，上手管啊，把闹事的拉走。
老板们最生气的是: 这是哪家裁缝店啊，真是缺了大德了。你要做，就给我们所有人做，只给她一家算怎么回事。
那位赛二爷仗着认识联军统帅，已经抢了不少生意了，现在更是拿花里胡哨的洋服吸人眼球。我们别的家，喝西北风啊。
如同沙丁鱼群里进了鲶鱼，几件洋服搅出了一潭浑水。虽然赛夫人不让人知道货源，但很快，就有妓院老板得知，供货的是艾府那位小姐。
艾府门外有德军站岗，想去骚扰的都得先掂量掂量。但就有那持之以恒的几家老板，派了人日日守着。这日，听说艾小姐要出门去教堂，老板们就闻风而动。
艾小姐出了府，那轿子离家没多远，就被几人拦住了。
刘保柱还是专职护送的。看着这阵势心知肚明。因为，洋装出自艾府的消息，就是他不经意间，巡查时散出去的啊。就凭这独家消息，他就收了那几位大老板打探的银两。
如今，见艾小姐被拦，他装腔作势地喝道。
“干什么的！让开 !让开 !”
这些人便喊。“艾小姐!”
“艾小姐!”
乌鸦只得掀开轿帘。“你们是何人？找我何事？”
一中年男子上前问好，“艾小姐，我们和赛二爷是同行。近日你给二爷那边供货了几件西洋女装，金花茶馆的生意，简直是人声鼎沸。我是青鸾阁的，不知能否从艾小姐这里订购几件?”
其他人也在喊，“我也要，艾小姐，我也要五件!”
“艾小姐，我要三件!”
那洋装缝制需精工细作，花边繁复。三人需三日工才能缝出一件。这样的量，做不出来的。
乌鸦本想婉拒，可这些人哪里肯放，愣是拉着轿夫的胳膊，不让走。
刘保柱在一旁使坏，装着要把人轰走，实际上收了人家钱的。他也不正经拦人，只是空吆喝，“让开，干什么呢，让开，诶，诶……”
另一中年人道，“若是艾小姐觉得费功夫，价钱可以商量。我见过那衣裳，我出五两银一件!”
乌鸦挺惊讶的。卖给赛夫人，一两银子。这五两……
她还正在踯躅，旁有一人道，“我出六两银，五件，不限工期。艾小姐，只要你肯答应，跟我第一个签订单。”
这一单就是三十两 ! 乌鸦实在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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