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刚见到乌鸦的那第一天，就在那炮火轰破了的房子里，对她做的那件坏事；他也想到了春桃，他让雷亚和托奥，那样欺负了春桃……
那时自己干的那些事，和谢列夫这畜牲做的，有什么两样!
当乌鸦成为了他的心爱之人，他就再也不想让别人凌辱她。
可是，庆国人的女儿、妻子、母亲，哪位不是庆国男子心爱的。就愿意被他们这些洋兵，那样随意凌辱吗？
只有当你失去了你最爱的，只有当你无法保护你最想保护的；你才会对别人施加给你的暴力掠夺，有深刻的切肤之痛和仇恨 !
他心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懊悔与自责，对于战争的罪恶，战争带给人的伤痕，战争是如何让人变得兽性与无情，哈德里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同身受。
他以他的家族荣耀、以他的贵族教育为傲。但是他一样，曾经是战争中复仇的机器和禽兽。他为他在这场战争中、所做的一切无耻行为，而感到惭愧。
如果可以，他今后不想再参加任何战争了！
他心里涌出的泪意有羞愧，有庆幸，有自责，也有后怕。他无比懊悔地抱着乌鸦，一边吻她，一边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乌雅……”
我曾经那样地伤害了你，你到底是有怎样像天使一般的好，才能这样真正原谅了我的。
你，爱上了我，还有了我的孩子。
乌雅，我就是个来自巴伐利亚乡村的混蛋，是那样地粗俗野蛮，那样猥琐下流，我后悔做过那些、曾经伤害你、强迫你的所有事，你要原谅我……
“乌雅……呜呜……我……对不起……”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对他突如其来、情绪失控般的密集道歉，乌鸦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好叫他紧紧抱着，听着他一次次地道歉。
哈德里过了好一阵子，才从那种懊悔自责里走出来，恢复欢喜又欣赏的眼神看着姑娘。
“接下来呢，你继续说。”
乌鸦继续讲。她之后又用了圣经、用了教堂、教士，用别的法子跟谢列夫讲，都没有用。最后，是“用财宝换”。
她说要给对方财宝，还讲了李府地址。谢列夫就动心了。
哈德里听到这里，既想笑，又觉得这姑娘的心思，太灵动可爱了。
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跟他说了李府？”
乌鸦不知他为何惊讶，老实地道，“对啊。我总不能告诉他艾府吧。”
她补充道，“我想着，李府住的都是你的兵。他去了，反正也找不到我。”
“太好了！”哈德里赞叹道。
“什么太好了？”乌鸦不解。
哈德里只把她搂着，亲了很多下。我的姑娘，你太聪明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谢列夫呢。
乌鸦说完了，想起谢列夫的残暴，对小杏做的事，她就恨恨地道。
“那个谢列夫真的该死 !该死 !太该死了！”
他让那么多兵欺负了小杏。可是这件事乌鸦一个字都不能说。她就是好愤怒，她无法原谅，这样的人就该死。
哈德里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愤怒，说了一连串三个“该死”。
这姑娘一向不恨人，性子宽容和善，又对人能宽恕的。她跟小杏也没有受伤，居然也这么恨谢列夫?
不过。什么叫引狼入室，再瓮中捉鳖? 这就是 !
*
他把谢列夫的事放在一边，看着讲完这件事情的姑娘，明显疲惫着又有了睡意，懒懒地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呵欠。
才吃了些东西，身子刚刚好了些，自然不能太劳神。他拢着他，热热的一只掌心放在她小肚子上。
“嗯……?”乌鸦幽黑的眸子有点凉意，瞅着他那只受伤的胳膊，你要干嘛？
病的病，伤的伤。不会你又要……
哈德里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亲着她的发际。一个这么聪明的姑娘。
那他和她的孩子，也会是多么聪明、可爱啊。
他在她耳边，温柔地低语。
“乌鸦……你有孩子了。”
“……是我的。”
乌鸦的黑眸，瞬间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
可是哈德里蓝色眸子里，是海一样的深情，看着自己时，有一种想要铺天盖地来，想包裹住自己的蜜意。他表情里还有一种坚定和确认。这句话，她不能不信。
什么？！
她激动，却跳不起来。他的怀抱和宽大的掌心都摁着她呢。可她只是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乌黑的眼珠也在不停地嘀哩咕噜地转。
瞬间，心好乱呀。
怎么办啊。我怎么会有孩子？不对，日日与他那样，又怎么不会有孩子?
他又不让我喝那个药，他让我信他、我就信了。我……。
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崽可不是庆国人的，是个蓝眼睛金头发的啊！完蛋了。
看着她小腹上的手不安地抓来抓去，哈德里握住了那不安分又慌乱的一小只，放在唇上亲了亲。
“乌雅，你，想要他吗？”
自己想要。这个姑娘，也不会放弃吧？他就想问问她，要她亲口告诉自己，她也想要这个孩子。
那堕胎的药，妓院里有的是。若是她想，拿到轻而易举。
但，堕胎是那样凶险的事。无论什么药，庆国的、西洋的，喝下去，女子都去了半条命，甚至一着不慎会丧了整条命。
乌雅，……你不要那样做。
不要伤害你自己。也不要……伤害我们那小小的孩子。
\"我想要他吗？\"
这个问题，让乌鸦的心更乱了。这是她想要、就能要的吗？她……，她是……谁。
她还没有成亲，却跟洋人日日同床共枕，虽然，她也……喜欢他。可是，她与他成不了亲啊！
和西洋来的人如何成亲? 整个庆国民间都没有先例。
还有，埃……莎。那个叫哈德里“普鲁士王子”的德国女子。埃丽莎尔……是他的妻子。
那自己，算什么？洋人的妾室吗？洋人能纳妾的吗？正妻在德国，妾室放在庆国吗？
赛夫人说过，洋人的规矩，一夫只有一妻，没有庆国男子这样的纳妾一说。他们只许娶一妻，也没有和离，这是他们国家的律法。
那位赛夫人当时，是庆国官员的妾，带她去了德国。可她的夫君也是庆国人，也没有生洋人的孩子啊。
若不是妻也不是妾，便是生下这个孩子。那孩儿如何容身?
可是，这也是她的孩子啊。她这一生，就不想要一个孩子吗，把小小的他养大，让他叫自己娘亲。她看看面前的哈德里。
这个二郎神生得这样好看，他的孩子，应该也是那么好看。
他……从俄国人手里，又一次救了自己和小杏。他是强盗，可是他却一次次救了她，给了她那么多安稳和温暖。
这场劫难之前，那森林中的漫步，他与她在阳光之下的拥抱温存，哪一点不真，哪一点是虚伪的? 都是那样地美好。她喜欢他，她不骗自己的心，她也是那样地喜欢他。
是他和她共同的孩子。不要吗？不，她舍不得。她也会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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