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把王妈、春桃都加上一起干,那也不够。关键是府里还有杂事,不能全家都只缝衣裳啊。
她这边拿着那些新单子寻思着,那些买家看她犹豫、不肯签字,可着了急。
“艾小姐。我们可是等了一上午了,满满的诚意啊。你可不能不给我们做啊。”
这……没法拒绝啊。上门的生意,还能给轰走?
这时,有一人道。“艾小姐,要不你开个裁缝店吧?我们也不急。订单上的五件,第一个月给我们两件就成。”
另一人道,“是啊,别看现在是我们要,这万一京城里的其他女子,也稀罕起这洋服了,也想买呢?你也可以招裁缝,跟着一起做嘛。”
对啊,这怎么没有想到呢!她做不过来,可以找别人做啊。她有的是工钱。
乌鸦这会儿豁然开朗。马上就一张张签了字。
*
这人要是一旦开了窍,那办事效率极高。
午膳时边吃边想,乌鸦就想到了找谁。拉着小杏小棠春桃几个人一起商量,又想到了该怎么干。
跟在哈德里身边,读了那么多书,见过那么多机械,还看过书上画的工厂插图,一排一排人在坐着的流水线作业。这姑娘好像有点懂了。
她让李管家和伙计,下午就去附近找合适的房子,做裁缝铺。
那铺子的设想,她也都说明白了一些细节。
不用太豪华,但要宽敞,能放下很多张大桌子。
还要置办衣架子,方便把衣服一件件撑起来、对不规整处随时改制的,也让伙计去办。
把小杏小棠派出去,跟花边、纽扣、辅料供货的洋货店谈大宗供应。
一听这个,刘保柱马上来了,要带小杏去,他还能帮着砍砍价。小杏想着他的确是最佳买手,就让他跟着了。
刘保柱心里喜欢得,自己掏腰包,给小杏雇了人力车,说请她坐。
乌鸦自己,也不午睡了,下午直接杀奔教堂。
如今开春暖和了,她也不用在轿子里坐着保暖。看见小杏坐了人力车走,她便也在胡同口叫了辆人力车。
她身子轻,那车夫拉她太轻松了,跑起来飞快。她今日临时起意,也不带巡捕护着了,这些日子街面太平,办事要紧。
一路上春天的暖风拂面,她都在心里默默想着事。
教堂里有很多十几岁的女孩,本是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年纪,现在却一个个挤在慈善堂,都愁眉苦脸。
那殿堂就是她们的家、唯一的容身之地。被管一日三餐、温饱饥寒,但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木然。
乌鸦去过好几次了。给她们发过衣裳和糖果,她们只是静默不言地接过,说过谢谢。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是灰暗、绝望的。
经历过那种一夕之间失去爹娘、失去家园的痛之后,十几岁的懵懂少女,完全无所适从。
她们裹了小脚,但在教会的倡导下又放了脚。她们读了《圣经》,却并不懂得读了这些经,对自己的生活而言,有什么用。
绝望、空洞的生活,一日复一日。死了的爹娘不能复活,毁掉的家园不能重建,心里的阴霾不能驱散。
如今仅能在教堂的弹丸之地,畏缩着勉强栖身,她们也想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神爱世人,愿拯救世人。但救人,必须救心。
破碎的城墙,不要了吗 ?受难的国民,不活了吗?
在被摧残过的废墟之中,只有重新建立、再用双手创造,将这里恢复成之前的美好,才是幸存者、活下来之人生命的意义。
今天下午,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孤儿院。来告诉这里的女孩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她曾带人送来崭新漂亮的棉衣、鞋子,几乎将每个人畏寒的身躯,都全部包裹、温暖起来。
除夕那夜,每个孩子都分到了一碗饺子,像家里爹娘包的那样味道鲜美,不,比那还好吃。是这位艾小姐送来的。
新年,古斯力教士给每个人掌心里放了五颗糖果,是艾小姐送来的。
开春,她又送来了薄一些的新衣裳,让每个人都有一身。
教堂不停收的孤儿,人满为患后,也经常有人说要来教堂领人。
年纪小的,那些人说要带家里去当自己的孩子养;年纪大的,那些人说,要领走帮家里干活、当小伙计小丫鬟给工钱。
若孩子太多,慈善堂只能对领养人稍加盘问审核,便让人领走,后续也没有那么多人力精力,去追查被领走的孩子过得如何。
本来就是一群苟活于世之人,管不过来。
但是,其中15岁以上的小姑娘最抢手。因为来领人的可能是妓院老板,他们找人伪装成慈眉善目、失去女儿的爹娘,跟教士们说,想领个女儿回家。
结果没一两个月,那姑娘就死在了妓院,被一张席子卷着就去埋了。这样的事情防不胜防,也让教士们非常谨慎。
大点的姑娘,根本不敢让人随便领走,可是,教堂里留着这么些姑娘们,一直白白养着,又该怎么办。
今天,当这位艾小姐说,要挑15岁以上的小姑娘,去做缝衣裳的活儿时,在场适龄的,几乎都同时举手报名了。
姑娘们不是信任所有人的。可是,她们都信任这位艾小姐。
因为她们记得,艾小姐送来的那每一样东西,都是真心实意、温暖人心、给自己甜蜜和希望的。
教士们都希望乌鸦能多带走一些,但乌鸦一时要不了那么多人。
她先挑了十五个。她细细地看了看她们的手,还问了日常会不会做女工。堂里平常也有缝缝补补的活计,这些姑娘都会做的。
她还特意挑都是放了脚的,告诉那些年纪小些的女孩们,如果你们以后想去做缝衣裳、或者别的活计,就不要再裹脚了,这样行动自由、做工也轻松些。
女孩们本来就在教士们的劝说下,开始放脚,看了看艾小姐的一双大脚,听了她说的,更坚定了不再裹脚的想法。
乌鸦定下了人,就跟教堂定下契约。
自己的裁缝铺子如果都定好了,就让姑娘们去。管吃管住。
铺子前面是做工的,后面是住宿的,给女孩们弄成干净舒适的大通铺,肯定比在善堂居住的拥挤环境好很多。
那种大通铺,乌鸦少年时在宫里就睡的。不过现在,她可不会给女孩们去立什么睡姿的破规矩。
这些女孩很多都放了脚,她觉得特别满意。都是些不缠脚的,伙食营养再跟上,以后肯定更加健康。
与她们签的是学徒契约。先教她们做裁剪和缝布料,按日给工钱,等她们熟练了、能独立缝制成衣,再按件给工钱。
以半年为期,若她们以后攒了钱,想离开铺子、想回教堂、想做别的,都来去自由。
教士和修女们看着这个庆国姑娘,表情里满是赞赏。在这暗黑之地,这样的人就像废墟之中闪闪发亮的珠宝,是上帝派来,拯救这个国家的一道光。
一个法国修女,一直在寸步不离地陪着她,挑选女孩,在胸前划着十字,不住地对她说。
“艾小姐,主会保佑你。主与你同在。”
乌雅微笑着跟她学了这句法语。她向教士们解释,今天先带走这么多,如果以后女孩们学会了,想自己开铺子;或者她的铺子做得顺手了,她就再过来带走一些、去学裁缝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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