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姑娘慷慨激昂地讲了那么多,终于是累了。哈德里看着她狠狠地歇了口气,想到她瞒着自己、又打着自己的旗号,偷偷去施粥处送饺子,又心里默默地笑了会儿。
那件事也不必问了。这姑娘就是有情怀,还有一颗纯朴的赤子之心。
乌雅……你们国家,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何止是让一半的民众、比如女子,不缠足。应该让她们也识字、读书,让她们能管好家庭、教育培养好子女,也能为国家发展做出贡献。
此时经历工业革命后,虽然德国女性仍以照料家庭为主力,但已经有部分女工,在外从事生产、发挥才能。
哈德里看着乌鸦,心里默默在想: 只有像你这样聪明、又考虑民众生计的女子越多,你们庆国才能有希望,不再是一滩烂泥。
他开口道。
“乌雅。若你想帮庆国做点什么,想让联军尽早撤军。你倒是可以再做些事情。”
“做什么?”姑娘咽下了一口水,问。
她突然又意识到,刚才他说,\"尽早撤军\"?
是的,尽早撤军。其他各国早都开始打算撤军了。如今,德国也扛不住了,要尽快促成此事。大军留在京城,于各国都已无益。
京城、天进两个占领区的国库中,银子和珍宝都被抢光了,但这个地大物博的国家,举国之银没有抢完。
东南一带的开放港口、繁荣的远洋贸易线、整个富庶的南方,矿产资源丰富、贡银无数,以海量计。
联军若继续占着京城,全国各地的赋税就集合不到皇城。而东南互保的那些富庶地区,联军既打不过去、又拿不到实打实的财富。
至今义团还有不少残留零散势力,在占领地区之外,对联军的侵略做反抗。军队也一直在派小股士兵镇压。
虽然不大肆打仗了,各国还要耗费兵力在此驻军。
京城地处北方天寒地冻,供暖不足,联军里除了俄国人特别生猛扛冻,欧洲人就这天气也受不了。不是所有士兵都像他这个军官一样,在李府住得这么惬意舒适。
德国已经拿下了青岛殖民地,正在大张旗鼓地、搞港口城市的基础建设,要打造一个德意志帝国的远东示范性领土。
好钢要使在刀刃上,在这个不再打仗、又不打算建设的京城里,耗费这么多军队的人力物力干嘛?
要尽快和谈,逼迫庆国政府签订不平等条约。让太后答应拿巨额赔款,来换被联军认可和承认的统治权。
\"撤军\"二字从嘴里一说出来,哈德里蓝色眸子里,顿时涌出了淡淡的忧郁,甚至是一种莫名的、难以压抑的悲伤。
他看到眼前的乌鸦,那瞪大眼睛的惊讶,然后那张美丽的脸庞又慢慢地,走向了沉静。
乌鸦沉默了。她想到了什么。
哈德里也一时,没有再说话。
他舍不得她。但是,他就要在这里,占着她一辈子吗?
她是这样地好,这样聪明温柔,善良、勤劳,还有管家之才。
可若不是因为遇上了他,她也可能有爱她的夫君、健康的稚儿。她是这样健康有活力,她生的孩子,一定和她一样地漂亮灵动,又活泼可爱。
她的孩子……哈德里的眸子暗了暗。
如今,这个纯洁无辜的姑娘,被他占了清白。
\"清白\"和贞节,在庆国是女子的立足之本,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
是他,夺走了她成为一家之主的可能。
乌雅……是我,对不起……
他给不了她任何名分,不可能留在庆国、许她一生。
更不能带她去德国。
乌雅,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给你。只是,我给不了你、完整的我自己。
……
*
不知过了多久,乌鸦先打破了沉默。
“你刚才说,我可以去做一件什么事?”
哈德里这才从刚才,内心压抑的那种晦暗情绪里,走出来。
说起这件事,就得提到那位克林德夫人索菲。
庆国十二月的冬至,是个举国要过的大节。巧了,几日后,联军各国里除了日本,都要过一个大节日。圣诞节。
而德国大使馆将举办圣诞宴会,哈德里本来就有意想带乌鸦去,长长见识。他世界里的一切,都想与这个姑娘分享。
而今日,他去使馆面见了公使穆默,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这个聚会乌鸦一定要去,因为与克林德夫人有关。
张秀被处决后,公使穆默和统帅都已收到事件汇报。做为占领区最高事务执行官,缉拿案犯、维护治安,这本就是哈德里的职责,他也有很高的独立裁决权。
别的信息,比如是不是为庆国之民除了害,有没有让樊国梁不高兴,让没让法国人不爽,穆默都不关心,但传闻里的李府那位姑娘,他还是很关心的。
听说案情起因,是李府那姑娘的两个丫鬟,被张秀绑了卖去妓院。所以这位哈长官,才冲冠一怒为红颜。本来判的是绞刑,却在刑场上亲自动了枪。
穆默挺恶趣味的,也很喜欢这种小辈的八卦,又喜欢哈德里。自然会问,这是怎么回事啊,那姑娘是谁啊。
哈德里这下瞒不住了,既是上司,又是长辈,只能如实告知。
这是一件,本国贵族里的青年才俊、遇上个庆国姑娘的风流韵事。哈德里的品性又不比旁人,他甚至在庆国都从不嫖妓。当然,他有了心里的姑娘,也不用嫖了。
可他就算嫖,穆默这样身居高位又稳重的长辈,能回国给他父亲詹-和妻子,大嘴巴地多舌吗?
这事两情相悦,都是男子,有何要干涉的?穆默也是个心态开明之人。
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姑娘,能让哈德里这样精神帅气的小伙子,从八月一见面就看上了,一直宝贝着藏到现在,实在是很让穆默好奇。
穆默问,哈德里就回想。他想起来,最开始吸引自己的,是那姑娘漂亮的脸蛋。
她那种害怕又坚强的模样,反而激发了自己的保护欲。
当时,她甚至不会说自己的语言,像个哑巴一样,完全无法交流。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俩就能交流了,完全无障碍。
直到现在,最吸引着他的,是她的性子、心灵和语言。
这姑娘身上有一种随意散发的魅力,即使是安静地待着,也让他的心能泛起涟漪,仿佛被她安抚了一样。
而她一旦开口认真讲话,去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那样直白质朴的语言,就有直击人心的威力、势不可挡。
比如,在教堂里,她先是用一句话“你们安民公所,安的是什么民!”震惊了自己。随后用背出来的那几句圣经,阻止了德军和法军的争执。
哈德里把当天教堂发生的事,讲给穆默听。穆默也觉得,这姑娘很有意思。他陡然想到,这个姑娘口才很好,又是会说德语的庆国女子。
他们这些男子,说话向来公事公办般生硬,立场又冠冕堂皇,但女人劝女人更容易,也许能劝得动克林德夫人索菲。
不止如此,统帅的朋友赛夫人,既往是庆国驻德国的公使洪钧的夫人。两位夫人的丈夫都是公使,有共同经历。如果赛夫人和乌鸦一起去劝,可能更有说服力。
这次圣诞宴会,索菲也在。要知道,她的坚持,如今已经是和谈的阻碍。她不肯放过杀她丈夫的庆国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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