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受过教育的一些义团成员还更野蛮,连庆国教民的妻子婴儿都杀。甚至在庆国早些年已经亡故的洋人,其已经埋在墓地里的尸体,都拖出来再肢解一遍。
庆国人若对仇敌恨到极点,自古以来就有“鞭尸”之行。贵为皇帝都能干得出来,民间传顺治帝福临就曾鞭尸其叔父多尔衮泄愤,更何况是这些乡野村民。
可洋人震惊啊,这种野蛮,简直是闻所未闻。竟然在人死后,都不能让其安息!
他们还不知道,幸亏自己家的祖坟不在庆国,否则……祖宗也得出来挨鞭。
种种骇人行径,也是数不胜数。
只是义团杀的教士教民,人数自然是少数。当然没有联军八月破城后、杀戮报复回来时,那么多。
而联军报复时更加变本加厉,从活人手里劫财还不算,知道有钱人会随墓葬放置金银珠宝,为了得墓中之财,将京城、天进附近的墓地也挖了个遍。这和前述的鞭尸有何两样。
人若强盗起来,都是野兽豺狼。
*
人类的暴行其实不分国界,也不分施暴者是来自东方还是西方。
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尽是杀来杀去的仇怨。受苦受难的,却是城里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们中,有的人明明不信洋教,却被误杀、死于义团的围剿,家中房屋被焚烧。义团是自己人,却恨信洋教的“自己人”入骨,杀起来红了眼,妇人孩童也不放过。
更冤枉的是,有些百姓明明也不是义团成员,可联军入城后,将他们人人都当作灭洋的义团。穿条红裤子的老实妇人,也被认作义团。再杀一遍。
左一刀、又一刀。
没被自己人割过的脑袋,再被洋人来砍一刀!做这朝代的京城百姓,真是何其苦也!
信洋教的庆民,没日没夜地被义团追查。在城中一旦被找到,便被杀掉弃尸于河。而即使是不信教的平民,当时被误认为是教民、冤死的也不少。
杀到什么程度?
“一家有一枚火柴,而八口同戮。”因为火柴,叫\"洋火\"。
当时的李府佣人中有人信教,李老爷看不惯义团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导致府中曾被义团闯入,声称捉拿教民,实则对他故意骚扰、施以小惩。义团将那佣人明目张胆自府中捉去,杀了扔河里,又指责李老爷包庇教民,差点连李府都不放过。
彼时,\"对夙所不快者,立歼之,不曰教民,则曰汉奸。\"对看不惯的人,也找个由头去杀。
而无端被认为汉奸的那位李老爷,很聪明,知道义团之祸,日后势必遭洋人清算,京城必有势不可挡的大乱。他有先见之明,跑了。
他走之后,李府剩下的财物,又被义团中的那些骚扰过他的坏分子,进去劫掠了几遍。
义团是保大庆的爱国之举,但十万人之中,不可能全是好人,也不可能在杀戮的失控后期,通通保持人性的冷静。
破城之日,哈德里率德军进李府时,李府早已经被抢得麻木了。但之前义团只抢东西、不杀李府中非教民。那时,李府之人最怕又被德军这种洋鬼子杀。
回过头再想想,李府简直是一块风水宝地,既没被义团烧了,也没被德军烧了。
可在这乱世之中,很多人都没有那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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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乌鸦,根本想象不到、自己的爹娘,如今在哪里。
她爹娘所居的房屋,正是崇文门基督、天主教堂附近。这些教堂,是第一批被义团纵火焚烧的,半夜起火,多位神父、修女被烧死在建筑中。
而她那怎么找都找不到的爹娘,更是特别可怜。因为赵家房屋居于教堂附近,焚烧教堂时火势迅速蔓延。爹娘睡梦中醒来,已呼救挣扎不得。
所谓水火无情,一旦燃起来,就吞噬万物。如兵乱一样,一旦杀起来便红了眼,一并死的,是千千万万无辜。
娘想到了唯一的女儿,媛儿。……我的媛儿。……但也只有那短短一瞬间,便去化作了灰烬。
而英国军队从此地入城后,首先将这条街的房屋夷为平地。
六月。她爹娘已经被活活烧死。
八月。在英军破城的大炮进军轰袭中,爹娘的骨灰,与那城墙上被炮火崩下来的灰混作一团,早已化为这一年的历史尘埃。
她爹娘的生命,被义团烧了一遍,尸骨无存不能入土为安;又被英军远道侵略而来的炮轮铁蹄,再碾了一遍。
最终被数次暴雨,深深砸进这片屡遭蹂躏的土壤,成为以黎民的血肉奠基的国难之殇。
乌鸦,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甚至,连一点儿骨灰,都见不到了。
*
乌鸦家在瓮城,那处靠近城门,是交通要道,自小时,商贾云集、车马络绎不绝。
今日此行,就经过她那早已夷为平地的家。
为了方便物资运输,英军在崇文门附近将城墙拆除,改建成可供火车通行的拱门。
这样一来,火车通行更为方便,距离洋人居住的使馆区东交民巷也更近了。
望着那连断壁残垣都被清理掉了的家。乌鸦想着自己那失散了、至今杳无音信的爹娘。
过去这么久了。……亡故……的可能性极大。她放下了帘子,不敢再看。
见到刘意安时,她已等在那马车外。面对艾乌雅小姐,她神色恭恭敬敬。
虽然两家父亲的官职,有正三品和从三品之分,刘家还略高些。但如今,艾小姐明显占上风。
刘意安先是看见那辆豪华马车,既往她可是见过的,这马车不知是哪家亲王府里的。
接着再见到,从马车上下来三个女子。先是两个衣着鲜亮的小丫鬟,踮着小脚下来。她们转身去扶着那位大脚的艾小姐下马车。车旁还跟着两位背枪的德国兵。
就说说这一行五人的组合行动,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刘意安带的还是上次那大脚丫鬟。她自己是小姐,当然走不远,若是累了,得丫鬟搀着。
可这艾小姐反其道而行之。自己是大脚,带来的丫鬟是小脚,一会儿丫鬟们走不动了,她是要去搀丫鬟吗?
官宦之家,小姐极少有不缠足的。
刘家之前与艾家不熟。如今京城中官员死、逃过了大半。也不知谁与艾家交好。
见乌鸦下车,她连忙迎上去。“乌雅姐姐。”
一字之差,音调不同,乌鸦当然听得出来。既如此,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她坦然一笑。“刘妹妹好。”
“近日才知姐姐是艾大人之女,之前真是怠慢了。若不是姐姐刻意隐瞒身份,妹妹也不会这么不知礼。”
刘意安说的是上次贸然、不约而至,强行进李府。
乌鸦神态自若地道。
“不是我刻意隐瞒,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依当时情境,不从了他,便会死。从此世上便再无艾家,对不起列祖列宗。若从了他,便是让艾家举家蒙羞。”
“两相权衡,只能隐了自己家世,我心里也很是纠结,还以为这一世都要隐姓埋名,去过糊涂日子了呢。
如今他要搬出李府,又将宅子置于我名下。不说出真实姓名,我也无其他办法了。只好说出来,让众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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