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里不再问了。看着那犯人中,有人已行将窒息,已经剩不下几口气。心情便更是沉重。
不止以上,他还见到对女子夹手指的刑罚,女子呼救惨叫求饶之声不绝于耳。这种种也让他心有余悸。
欧洲中世纪黑暗野蛮时代之刑罚,比这个可残忍、令人发指得多。家族城堡里就有历史悠久的刑讯室,进到里面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尖刺笼、布满尖锐钉子的铁处女金属笼,铁链,那些血迹斑斑的刑具,无声诉说着哈德里的祖宗们,是怎样通过它们,进行领主时代血腥统治的。
但哈德里出生在了一个已经要走向现代和文明的时代,没见过再那样对人施刑。可在庆国,他见到了。
他仅仅就见到那打板子,瞬间就能想像到那姑娘,会被这样打板子了。不知为什么,他大惊失色,内心吓得心惊胆战。
在这种笞杖的缓慢折磨之下,估计只有十杖,那姑娘的娇嫩身子就快断了,岂能活命!
旁边监刑的官员,见到这位一向神情倨傲、目中无人的洋大人,竟然因打板子这么点小事,就神色动容、坐立不安,简直是难以置信。
这,还是那位凡事威严狠戾、又一脸冷漠的大人吗?
他怎会知,哈德里是想到了,若是乌鸦被打将是如何。心里很受不了,看着眼前的施刑过程,极为难受。
*
此时,哈德里心疼地叫着乌鸦,声音温柔极了。
“乌鸦,……乌鸦……,醒醒……”
她这样的梦不要再做了,不要再沉溺于这种恐惧了,衣服都湿了,起来换身衣服再睡。
可他说的是德语,睡梦中的乌鸦可是听不懂的。他等了一会儿没见她醒,只好轻轻用手指,温柔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嗯……”姑娘懵懂地应着声,却并未睁眼。但是她不再战栗了,呼吸渐渐平静,大概是转去又做别的梦了。
哈德里想了想,让她贴紧自己的怀抱,用被子把她后背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叫醒她了,好好睡吧。
但是那一夜,他再也没有合眼。
*
今日,在他威逼之下,图南办完了事,把留档的文书副本拿了来,以证明自己办事得力。但是,他怕图南泄密。
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几日见了衙门用刑,轻易取了那么多人性命。人命贱如草芥蝼蚁。他心中被感染那种有权生杀予夺之毒,也有了些杀戮的冲动。
只杀一个。把唯一经手此事的图南,找个由头让士兵直接击毙。
但他,又确实不是嗜杀之人。
图南呈上文书后,瞧见这位洋长官眸中昭然呈现凶光,面上没一分和气。浑身弥漫着、地狱恶魔般的腾腾杀意,几乎吓得屁滚尿流。
图南秒懂。当即跪下,为求活命“咚咚咚咚”连磕了八个响头,直到额头都红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必保密 !”
他一再保证让此事烂在自己肚子里。
哈德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图南,神色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放过。
但是让李特说了一句威胁。这句很符合庆国国情的律法,是他刚学的。
“若泄密,诛连九族。”
图南决定死也不说,看样子,这种事,这位狠爷干得出来。刚才想杀他的那番心,绝不是假的。
*
哈德里换了常服,目光看着那护书,对正在整理悬挂衣物的乌鸦叫了一声,“乌雅。”
乌鸦应了,完全没意识到他今日叫她名字的音调,和平日有所不同。
哈德里又叫,“乌雅。”
“干嘛?”乌鸦忽闪着大眼睛问。这家伙今日奇奇怪怪的,与平日不同。她往门外走。
“饿了吗?我去吩咐传菜。”
哈德里一把拉住她手腕,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拢着。“吃饭,不急。”
搂着她坐下,打开桌上的护书袋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乌鸦已经识得很多字。看见这一份文书。
户部有旗人和民人的户籍。艾元昌、艾乌雅也不是旗人,在户部是民籍。图南直接将艾元昌的户籍档案页誊抄副本拿出来了。
上有艾家父、祖、叔、高叔祖、曾叔祖、堂叔祖等亲眷官位及元妻各类信息及家族谱系。图南解释,艾乌雅小姐是艾家落难后唯一存活的孤女,已无族亲。
此情况虽然特殊,但并非没有先例。今后若遇质疑,可持此文书副本至户部查正档核对,可证明自己为本人。
“乌鸦,以后你叫乌雅可好?”
哈德里指着文书中那名字给她看,说明此事来历。听完,乌鸦整个人已经惊呆。
那日,他说“别担心,我会解决。”然后,就解决了。
他口中几日来再未提此事,不显山露水,但全然放在心里了。才短短几日,就这么解决了?
无形中困扰她多日的一道藩篱,一架沉重压得死人的枷锁,就这么消失了?
那些阴霾是她心中不可触之痛,所以她索性选择淡忘、回避、不去碰。
但从今日开始,她就是那位死而复生的艾乌雅了?她不再是逃奴,不会涉及逃奴之罪?那些威胁她的、可能会有的伤害,不会来了?
乌鸦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他了,她自小除了被爹娘疼过,就没再被人如此在意过。
哈德里为她做的,给她的一切,她爹娘都做不到。
姑娘现在感动、又激动得语无伦次。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他的怀里怔怔地看着他,清澈眸珠明明灵动,目光却凝滞在哈德里脸上,一动不动了。
他是这样好的男子,这样从天而降的大救星、西洋来的二郎神。他,生得又是这样好看,那双蓝眼睛凝着柔和却又静谧深邃的光芒,像上好的宝石一般。
乌鸦主动伸出胳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往他结实的怀抱里、胸膛里去钻。红润的唇瓣一直在颤抖,口中不停地说着。
“哈德里,谢谢。”
“哈德里,谢谢你。哈德里。”
看着姑娘像小宠物、小兽一般地窝在自己怀里。哈德里只觉得那心里也被她小脑袋蹭得软绒绒的,暖得柔得也一塌糊涂。
乌鸦在家不戴首饰,就是用根挽发的簪子,头发都干干净净透着清香。哈德里将她脑袋贴在胸膛,抚摸着姑娘的头发和脸蛋,轻轻吻她额头,安抚她那种,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激动和谢意。
几句谢谢,一个主动这样亲密的拥抱,对他来说,就已足够。
两人就这样亲亲密密地搂着,安静地耳鬓厮磨,时间一分一秒,都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乌鸦听见他沉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过几日,我们去买那宅子,好不好?”
乌鸦瞬间将脸深埋进他的胸膛,一股止不住的泪意从胸口涌出来。她完全止不住,憋着眼泪点点头。
“嗯。”
哈德里,好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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