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哈德里开始接触很多庆国官员,虽然他早就懂得了她的名字、汉语“乌鸦”,这种鸟是哪种鸟。
乌鸦这种鸟,在德国文化里的寓意可是……,嗯……,十分不好。
但是,在汉语文化里,尤其在庆国皇族中,这是祥瑞、是吉祥鸟。
既然如此,乌鸦,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
*
李管家是一直在办这事的,可他不懂德语。哈长官说要找房,他就找了,说要买房,他就问来了。哈德里手里的银子是现成的。有士兵看守的李府库房里就有银箱。
这会儿长官跟乌鸦进去内院看,看了有一会儿了。人呢,怎地不出来。
他怎知道,那洋长官正抱着那姑娘,那木窗旁晒着太阳,就那么亲啊亲,总也亲个没够似的。
终于,这二位从内院出来了。姑娘的脸上红得像苹果一般。李管家也不敢多看。
刚才他在一旁听着二位说德语,当下就对着乌鸦询问。
“姑娘,这宅子,哈长官要怎么买?”
“地契、房契如何写?”
“写谁的名字?”
短短几句。这下,把那两个人都问住了,面面相觑。
房屋买卖契约是专用的,还要经过官府验证并纳税、过户过税后加盖官方大印、红色赫然,便成了官契。
若非如此,民间还有私下的、不盖印的白契交易。但白契无官方认证,可能会有纠纷、做不得数的。尤其这又是一座官房。
哈德里是洋人,买方当然不能是他。当下,有哪个敢跟洋人本人订契约的民宅卖家。
那好,便是乌鸦姑娘。可是这姑娘叫乌鸦?她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家中何人?亲人身份?
难道契约上写个鸟名: “乌鸦”?
一个宫中逃奴,怎么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况且她的身份是在宫中记档的,现在以何身份,来订这买卖契约?
乌鸦瞬间面色犹豫,过一会儿支支吾吾,现场还是有外人的,卖家和中间人都在。她怎么敢说出真相?
哈德里看着她的表情神态,倒是也心有灵犀,一下就明白了,唇边那抹欣喜之意也先淡了下来。
乌鸦是来自皇宫的奴仆,又是兵乱时逃出来的,没有庆国的身份证明,连名字都可能是假的,怎么置办宅产啊?
哈德里有银子却花不出去,乌鸦没身份又签不了契约。李总管这下为难了,他也是第一次经手这种买卖,很担心自己办得是否妥帖,但现在卡在这里了,显然是办不了。
*
卖方是某皇祖的第十几代孙,名叫亦珏,抽鸦片已经抽得精神都很萎靡,顶着个熊猫般的眼圈。
他20多岁按理说也是年轻人,可身上没点儿振奋的精神气。
黄带子这种没啥本事学问的闲散宗亲,都是混个某旗营的闲职,之前亦珏就是宫里禁卫军里的人,现在,哪还有禁卫军 !
洋人掌权皇宫,都撤了。联军入宫中内城时,宫里部分禁军不抵抗、缴枪不杀,都被赶出了皇宫,留他一条命都是好的。
别看是禁卫军中的,那身材高瘦得像根豆芽菜般。
一是娘胎里底子不强,二是抽大烟恶习,之前有点钱还逛窑子,还熬通宵整宿去赌。本来人就瘦,再沾了黄赌毒三样,人更萎靡。
但这没了差事营生,他是家中唯一男丁,家里就没了进项。
德军占领时,士兵也进这宅子里搜了一圈,值钱之物都抢没了。如今局势稳定,他才能卖宅子。
室外天气冷,他揣着袖子哆哆嗦嗦在墙根窝着,就是一身灰色的棉袍加黑色马褂,还有顶棉帽子,刚刚能御寒。
这宅子是他家中祖产,仅剩的一些老家具腾空了。全家搬到别处置办的小宅里去。家里就指着卖了宅子,拿这200两银子进项补贴家用呢。
之前他瞧着是联军的军官来看宅子,出手财大气粗也不还价,当时觉得这买卖有戏。
现在又看见个脸蛋极美的姑娘来,跟对方叽叽咕咕说了不少听不懂的洋话,还是没决定买,他一时烟瘾上来,有些不耐烦。虽不耐烦,但见那姑娘实在是漂亮,便耐着性子在一旁等。
哈德里带着卫兵,几人一来就在宅子门外站岗,就看这架势,亦珏也没敢凑近,在一旁冷眼旁观。
可一来二去地,几人言谈中还是能听出来些。这下知道这姑娘身份有猫腻了,眼睛嘀哩咕噜一转,心里就有些心思。
之前皇族被清算的刀兵乱世中,亦珏能保下这点祖产家业可不容易。刚开始他看着这姑娘,能跟着洋人还喜笑颜开安然无恙,觉得也定是不容易。
可终于听明白了三人少量语言的大部分意思,竟是那洋人,要将宅子买下给这姑娘。
这……岂有先例 !
对有枪有炮踏平了祖宗之地的洋人,亦珏当然是怕的。就算是哈德里来强买强卖,他亦珏连个屁都不敢放。
但是这本国姑娘,是什么来头,凭啥?哪家的?居然凭借跟洋人的交情,就能得到自己皇家的祖产。哎呦呦,这是反了天了不成 !
他倒是刚才也瞧得真真的。那洋人,很有耐性,跟着那姑娘,把整个宅子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一遍。
姑娘笑,洋人也笑。姑娘走路,洋人也走。进了内院两人还在里面逗留挺久,不知道在干什么。等出来的时候,姑娘的脸蛋又润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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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珏正在这里腹诽嘟囔、心里酸着不服气呢,从宅子外来了个人,他一瞅,是本地“房牙”撒奇。房牙就是庆国对房地产租赁买卖交易进行监管?的。
之前听闻亦珏卖宅子,今日可能要立契,撒奇是亦珏小时玩伴,今日便来看看,不曾想遇上的是个洋人。
再一看这洋人可不得了,门口崭新的轿子、通体干净神气的高头骏马、整齐站岗的四名洋兵,这可不是一般身份。
进得院来,看见位恁漂亮水灵的姑娘站在院中。这又是何许人也?
他低声问亦珏。“卖掉了吗?”
亦珏更低声,伸出手掌捂住嘴说。
“没……。那洋人,……要给,这姑娘……买。”
撒奇吓一跳,一脸惊异。洋兵铁蹄踏破京城时,多少皇族官宦世家女子,被洋兵拉走去官妓所,甚至当众当街凌辱,死伤无数。竟然还有活到现在、都幸存的?
还有,目前跟洋兵厮混的,都是妓女。但极少有能出来街面上明目张胆晃荡的,更不会有洋人给她们买宅置业。
撒奇又盯着乌鸦看。这女子头发用根简单的银簪挽起,除此之外一件首饰也无,可穿的那件红色长披风很精致,通体刺绣图案,面料还是崭新的。
这会儿市面上这么一件,至少二两银子。脚上的绣花鞋也崭新,一看就是出自老字号的做工,价格也不菲。
哈德里对乌鸦穿用之物在意,若李府安排采购,必要市面上最贵的。
他不缺银钱,又不嫖妓,只养这么一个姑娘,就把钱全花在她身上。才刚入冬,就置办齐了她所有冬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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