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地营帐中的那些静夜,他脑海里泛起的,竟然全是乌鸦那羞涩温柔的模样。
有这样一个精灵般的女孩,已经缠绕在他的灵魂里,合二为一、亲密无间,这本来就是驱散远洋而来的他、心中孤寂与空洞的药。而一旦有了治愈他的这副药,就根本不能停。
一幕幕情景都在他的脑海里。与她相拥在庭院里赏月的静谧;她清洗布巾后温柔地给他擦脸;餐桌上她给他布菜;
她乖乖地窝在他胸膛里、随着他一句句学语言;还有他们在床上的那些亲密的拥抱亲吻;还有,她那双清澈灵动到、有时已经可以代替语言、对自己说话的美丽眼睛。
执子之手,虽然不会与子偕老。但那些天日日相处的点滴,已经全变成了哈德里脑海里最新、最深刻的印象,甚至像是覆盖了他之前二十年的记忆。
他脑海里全是对她声音、气味、绵软身子的思念,一个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被对方全部攫取过的人,就失了魂。
而这次他奔赴的战场,堪称极残酷,与八月时截然不同。
八月,德军在众军中,无论人数还是战力,都几乎是打酱油的。那时10万毫无战略与指挥、匆忙应对侵略的庆兵,败于不足2万人的联军之下。主力是英法日美俄。
而本次瓦德西是统帅,下令大肆向京外打,德军是进军的主力之一。联军向山西地区侵略的士兵才3万人,而沿途全力对抗他们的庆国军民,据说有15万!
瓦德西忧虑激出大祸,上书德皇,他说庆国统治阶级极端端腐朽和愚昧,“毫无精神可言”,唯独“人民群众,不能视之以衰弱之人,他们在实际上,仍含有无限蓬勃的生气!以及出人意料的勤俭智慧等性格。”
庆国军人现在准备充分、英勇作战,随时都会发起攻击,这些人会挥舞大刀摸进营地,真刀实枪的冷兵器杀戮也很血腥。哈德里也有随时会被摘了脑袋、胸膛中刀的恐惧。
但这次战场的凶险远远不止,庆军也开始使用近代枪炮,对屠杀血洗过他们的联军,也毫不犹豫地回击。战斗极为惨烈,联军曾经怎么用大炮轰的庆兵,现在庆兵便用大炮轰了回来。
而行军途中,联军在去程曾将城市乡村变为废墟,结果在回程时自己也深受其害、被反噬了。
城市久攻不下,地貌不熟,沿途民众早已逃走。有些日子,四处荒无人烟、补给不足。士兵们白日在庄稼地、枯萎的玉米地里穿行、甚至夜晚只能就地躲在农田里抱着枪入睡。
就算停战回程时,也只能日日风餐露宿。10月底,地区的夜间气温骤然降低,士兵们只能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他们和庆兵一样,也是一副血肉之躯。夜晚只能一个个互相靠着身体取暖,清晨醒来身子都几乎是被冻僵的。
这打的是什么仗 ! 非但一点油水都没有,还动不动就在送命。很多人都不想打了,硬着头皮再战。
之前八月攻京城时已有统计,联军死伤450多人,其中哈德里这样的校级以上军官25人,而庆军伤亡更为惨烈,死4000多人。
战争之下,谁都会死。那时他也想: 不要再打了。
不要再打了。和谈吧。谈钱吧。不要再取这些人的命了。若是再杀下去,他自己的命,也要被人家拿去了。
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姑娘了。
停战之前一直事态凶险、更不会对李府通书信往来。他那样捱过了好多天,直到统帅下令撤兵。此时此刻,他抱着这姑娘,后怕地想。
若是自己真的像战友那般、阵亡了,这个姑娘,该怎么办?
她是战争后的孤女,无父无母无亲人,若是他不在了,这个姑娘,今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
一边是生死无算的凶险、风餐露宿随时有性命之忧的泥潭;一边是有心爱姑娘在的温柔乡,和梦幻般温暖的家园。让哈德里选,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他抱着乌鸦不撒手,沉浸在拥有她的感觉里,是庆幸自己还有余生的幸运,也在安抚自己没有失去她的心悸。
可现在,很难说,谁是谁心灵的安全港湾。也很难说,谁救赎了、或慰籍了谁。
乌鸦静静倚在他的怀里,任哈德里搂抱着、亲吻着。他回来了,竟然是令她这么安心踏实和有安全感的事情。
这说明所有那些既往的猜想,那些她不喜欢、也接受不了的可怕后果,都不会发生了。他这个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就好。
被他抱进怀里安静那一刻,她的心也在怦怦直跳。她明明是有安全感的,很欣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莫名的酸楚却涌上鼻腔,他宽阔稳重和结实温热的怀抱,仿佛给了她一种无形的倚靠和力量。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缩着身子、向他的胸膛去贴紧,想让他抱她,抱得更紧密些。
他与她相遇,只是开始于两个多月前的那场意外。但这段时间的相处,竟然已经令她有了,可以交付生命的信任和依赖。
哈德里抱了很久,也亲吻了很久。最后轻轻地用脸颊摩挲着她的发际,感受着她全心全意温柔的依偎。像是劫后余生般的一种轻松,让他心底里的沉重和阴霾消散了。
应该从此后,不会再作战了。要为利益和谈。他又抱了一会儿,从她温暖柔软又依赖的怀抱里,仿佛获得了认定的力量。松了口气轻轻放开她,看见她的眼中,有晶莹的一抹泪光。
“怎么了?”他面色上顿时闪过惊慌,“发生了什么事?”
她受了委屈。难道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她了!?谁敢!他一定会去找人算账。
“有人欺负你?”
她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慌张有些好笑,嘴唇莞尔一笑地扬起来。“没有。”
“你回来,我很高兴。”
这句话和她毫不掩饰的笑容,直直地撞进哈德里的心,有那么一会儿,他心尖上也涌出了一种强烈的怜惜。
当给予另一个人保护和在意的时候,这种付出,也无形中在滋养着自己的心灵,让它温暖充盈。
她,为他的回来,而高兴。
是的,他能感受到她的高兴。她一直在观察他有没有受伤,给他递布巾,眼神里满是关怀。忙碌地张罗着,给他更衣、安排清洗,又吩咐人准备餐食。
身为军人,他当然凡事都能自理,但她这种贴心的环围,不知怎的他就是很享受,想变得一点儿都不能自理。
喜欢那小小的手帮他脱下军装,他也带着笑意伸着胳膊,乖乖地任她随便摆布。
这么小的李府,虽然比不上他家族巍峨高耸、富丽堂皇的城堡。可他不在的时候,乌鸦把这里也安排收拾得干干净净。这里,就是让他身心都能停留、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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