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学堂的首次旬考风波,在苏如夜的铁腕处置下迅速平息。石坚的成绩被更正,涉事教习遭严惩,周尘更擢升赤兀为监院,享先斩后奏之权。这一连串举措如同惊雷,震得西蒙城内外暗流汹涌的势力一时噤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十日后,城主府议事厅。周尘高踞主位,指尖漫不经心敲击着扶手,听着下方林氏家主等人看似忧国忧民、实则暗藏机锋的奏报。质疑学堂耗费,担忧部落生计,字字句句直指新政根基。
苏如夜静立一侧,清冷的眸子扫过众人,心中冷笑。这些旧族,不敢正面抗衡帝威,便迂回施压,企图以“民生”为刃,撬动帝业根基。
果然,周尘闻言非但未怒,反而笑了。那笑容慵懒,眼底却锐光一闪。
“林爱卿所言,老成谋国啊。”他慢悠悠开口,在林家主微露得色时,话锋陡转,“所以,本皇决定成立‘帝业商行’。”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帝业商行?统购、炼制、售卖蒙荒特产?利润五成归帝业,三成返各部,两成益城防民生?更增设四科实践课业,让学子学以致用,反哺自身与地方?
这哪里是化解诘难?这分明是……要将蒙荒的经济命脉,彻底抓于掌中!以更大的利益蛋糕,更完善的体系,将各部与新政深度捆绑!旧族试图以“生计”反扑,周尘直接釜底抽薪!
林家主脸色瞬间惨白,张口无言。反对?便是与整个蒙荒为敌。赞成?则是将家族世代经营的利益通道亲手奉上。
厅内死寂。苏如夜看着周尘轻描淡写间破局反制,心中那抹异彩再次闪过。此人行事,常出人意表,却总直指核心。
然而,就在周尘看似掌控全局之际,一封来自数千里外的密信,正悄然送入西蒙城。
信使并非官方驿卒,而是一名风尘仆仆、眼神精明的中年行商,持着一枚刻有奇异紫藤花印记的玉符,求见的也非周尘或苏如夜,而是城主府一位掌管文书往来的老主簿。
“此信,务请转呈苏小姐亲启。”行商压低声音,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事关……苏小姐母族旧事。”
老主簿认得那紫藤花印记,那是已故城主夫人、苏如夜生母出身的家族——一个早已远离西蒙城权力中心、近乎被遗忘的东南沿海商贾世家,“紫藤云家”的徽记。他不敢怠慢,趁夜将信送入苏如夜所居的“听雪轩”。
烛火下,苏如夜展开信笺。熟悉的紫藤花暗纹信纸,带着淡淡的海风与药草混合的独特气息。信的内容却让她清冷的容颜微变。
信是她的姨母,云家现任家主云芷柔亲笔所写。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言辞恳切,更隐含一丝焦灼。
信中并未过多寒暄,直指核心:云家近年来海上商路连遭不明势力打压,损失惨重。近日更发现,打压背后似有帝都某些显赫门阀的影子,其目标,似乎不仅在于商路,更意在逼迫云家交出某件“祖传之物”。
而信中最让苏如夜心神震动的一句是:
“……据家族秘典残卷与近日所获蛛丝马迹推测,彼等所求之物,或与夜儿你体内觉醒之特殊血脉渊源极深,甚至可能关乎一桩上古秘辛。此事凶险,牵涉甚广,姨母本不欲扰你清净,然家族已至存亡之际,且恐此物若落歹人之手,遗祸无穷。闻悉西蒙城近来气象一新,周尘殿下雄才大略,或可为援。望夜儿慎思,若能得殿下相助,云家上下,感激不尽,愿倾力以报……”
母族?血脉渊源?上古秘辛?
苏如夜指尖微微收紧。她自幼便知母亲出身商贾之家,早逝后两家往来渐疏,对母族之事所知甚少。只依稀记得母亲身上总带着那股独特的海风药草香,性情温婉中透着坚韧。如今,这封来自遥远东南的信,却将她体内觉醒的血脉、周尘的帝业、乃至帝都的暗流,隐隐牵连起来。
她 silent 良久,将信笺贴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清冷的眸中,思绪翻涌。
周尘的帝业方兴未艾,西蒙城根基未稳,幽冥教余孽未清,帝都特使刚被强硬顶回……此时再卷入东南沿海商贾世家与帝都门阀的争斗,无疑是在本就汹涌的暗流中再投巨石。
但……血脉之谜是她心中最大的结。母亲早逝,父族对此讳莫如深,如今母族来信,竟直指血脉渊源与上古秘辛,她无法置之不理。更何况,信中提及的“祖传之物”,若真与她的血脉有关,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需要权衡,是否需要,以及如何向周尘开这个口。
次日,帝业商行的筹建事宜紧锣密鼓地展开。苏如夜暂领总督办,忙得不可开交。她将云家之事暂压心底,全力处理商行架构、人员调配、与各部落对接资源等繁杂事务。周尘则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关键决策处总能一针见血,提供大量闻所未闻却极其高效的管理方法与炼制技术,让苏如夜和具体经办人员都惊叹不已。
商行的成立,迅速在蒙荒西陲掀起新一轮波澜。各部落在切实的利益分配方案面前,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而原本试图借“民生”发难的旧族,见周尘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反手开创了更大局面,一时气焰受挫,只得暂时蛰伏,暗中观望。
就在帝业商行挂牌成立的前夜,苏如夜终于寻得一个空隙,在周尘于城主府花园内看似悠闲赏月时,缓步上前。
“殿下。”她轻声开口。
周尘回身,月光洒在他身上,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懒散笑意:“哦?苏姑娘难得主动找本皇,是商行的事有难题,还是……有别的事?”
他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人心,苏如夜心中微凛,却依旧维持着清冷平静:“确有一事,想请殿下参详。”
她斟酌着词句,将云家来信之事,隐去“祖传之物”与“血脉渊源”的具体细节,简化为母族商路受不明势力打压,家族濒危,寻求庇护与援助。
周尘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深邃难测。
“紫藤云家……东南海商……”他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有意思。本皇记得,东南沿海的‘珍珠、珊瑚、深海玄铁’,还有几种特有的‘雾隐茶’、‘龙涎香’,可是紧俏货,利润丰厚得很呐。”
他忽然咧嘴一笑,看向苏如夜:“苏姑娘,你说……咱们这帝业商行,要是能把生意做到东南沿海,甚至更远的海外去,是不是更能财源广进,支撑起咱们的帝业宏图啊?”
苏如夜微微一怔,没想到周尘首先想到的竟是商机。
“殿下之意是?”
“帮,当然要帮!”周尘大手一挥,语气笃定,“你苏姑娘的母族,就是本皇的自己人!被人欺负了,哪有不帮的道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帮忙不能白帮。你回复云家,帝业商行可以与他们建立深度合作,提供庇护,甚至帮他们打通内陆商路。但他们需要拿出诚意,比如,优先供货权,部分商路共享,还有……允许帝业商行在云家主要的港口城市设立分号。”
“至于那些打压云家的势力……”周尘冷哼一声,指尖一缕金芒闪过,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本皇倒要看看,是哪路不开眼的东西,敢动本皇未来帝妃的娘家!”
未来帝妃……苏如夜耳根微热,侧过脸去, silent 片刻,才低声道:“多谢殿下。我即刻修书回复姨母。”
“嗯。”周尘点点头,看似随意地补充道,“对了,告诉你姨母,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派个信得过的、了解家族秘辛的核心子弟来西蒙城一趟。有些细节,当面谈更清楚。毕竟,涉及到可能存在的……‘上古秘辛’,不是吗?”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苏如夜脸上。
苏如夜心中一震,瞬间明了,周尘早已猜到她有所隐瞒,且精准地抓住了关键!他同意的不仅是商业合作,更是对可能牵扯出的更深层次秘密的探究!
他……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是,殿下。”苏如夜垂眸应下,心中却莫名安定了几分。有他在,似乎再大的风浪,也并非不可应对。
风,自东南而来,带着海水的咸腥与未知的波澜,悄然吹入了西蒙城。帝业征程的棋盘上,一枚新的棋子,也即将落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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