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不凡心里‘咯噔’了一下，前岳母李大娘生病住院的消息，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自从黄家湾整体搬迁到公铁大桥这头后，李大娘也跟着儿子住到了新家，离黄不分到的房子距离也就300米左右。
这么近的距离，加上周边路面都做了硬化，两家人走动更加频繁，美兵美芳和美文只要放了学，就会去外婆家转一圈。
黄不凡自己也隔三差五走动一下，前天傍晚，自己还带着美文去走了一趟。
黄不凡记得，李大娘当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还硬塞了五毛钱在美文口袋里，说是让他自己去买好吃的。
怎么突然就生病住院了呢？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黄不凡有点措手不及。
李大娘今年73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寿了。
前一世里，李大娘确实是今年去世的，但前两年给她治好了乳腺癌的问题，这一年多来，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的不适。
黄不凡心里于是有了那种窃喜：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身边很多人的轨迹，岳母是不是也能活得更久？
努力深呼吸了一阵，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默默朝赵国庆点了点头，发动车子箭一般朝沂溪医院开去。
也就几分钟时间，黄不凡来到了抢救室，蒋小珍和美娟已经在门口，杨小强拉着美娟的手，罗德江和刘伟方在里面抢救。
黄德志站在门口，看到黄不凡跑过来，神情凝重地说：
“院长，老人家突然摔倒，你小舅子夫妻都不在家，还是邻居发现，叫了富溪厂的车送过来的，目前已经没有自主意识……”
黄不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拍了拍蒋小珍的肩膀，却只是朝美娟说道：
“老大，我进去看看，外婆也这么大年纪了，生老病死，我相信你能明白……”
泪眼婆娑的美娟，哽咽着说不利索，只能无力地看着父亲。
进了抢救室，罗德江和刘伟方已经停止了抢救，看到黄不凡进来，有点惭愧地说：“院长，我们已经尽力了……”
黄不凡心里又是一沉，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去怪罪医生，努力呼吸了几口，尽可能平静一些地感谢他们的努力。
老人家的遗体送出抢救室，稍后就要回家办理后事。
看到外婆的遗体，美娟唔地一声，随后就扑了上去。
黄不凡轻轻扶住女儿的肩膀：“美娟，你外婆虽然走了，但人死不能复生。
我们或许更应该换个角度看，她走得这么快，也就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生前没有受折磨，何尝不也是一种幸福？”
美娟欲哭无泪，闻讯赶来的李成山夫妻也是泪眼朦胧。
黄不凡交代了黄德志几句，让他去安排，用医院的救护车先把老人家的遗体送回家去。
黄不凡让蒋小珍先回学校，自己带着美娟回了黄家湾新村。
早就已经有村里的头面人物自动过来，帮着离家安排丧事的操办。
黄不凡知道小舅子的家境，偷偷和主事人威伯说了一声：
“威伯，有您当这个家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切从简就好了，最后如果有所亏欠，我会补上这个空。”
如果是前几年，老人去世基本就是办个追悼会，邻里亲友守灵一晚，就送老归山了。
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富桥一带的老人去世，开始有人‘复古’起来，请所谓的‘师公’来做道场，什么开路、三朝、五朝之类。
威伯也不知道怎么拿主意，黄不凡想了想：
“还是别搞道场吧，毕竟我也算是吃国家粮的，别让人说闲话。在家里守灵三晚就好了。”
黄不凡的安排，李成山不会有什么异议。于是，李大娘的后事，就这么简单、却又不失隆重地开始了。
美兵和美芳美文直到放学后才知道外婆去世的消息，跑到外婆家时，老人的遗体已经收殓进了棺材。
三个人跪在灵前痛哭，刚才稍微平静点的美娟，又跟着流泪起来……
按照富桥一带的传统，孝子需要给每一个来吊孝的人磕头搭礼。来人不管是白发苍苍的长辈，还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这个礼数是不可少的。
李成山几乎成了跪在门口的一尊雕塑，黄不凡就不得不守在李大娘的灵前，给每个来灵前鞠躬的亲友回礼。
倒不是黄不凡心肠硬，要不然，前段时间他也不会还为老人们越来越老的事黯然。
但真的到了这么一天，黄不凡反倒能更快地从悲伤中走出来。
守灵的三天三夜里，李家人来来往。黄家湾的人基本全都来过，远近亲友也陆续到场。
灵堂里坐着一些年龄稍大的老人，他们多半和李大娘年纪相仿。
大家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悲伤，对他们来说，亡者的今天，也是自己的明天。
大家都那么自觉不自觉地明白了，这就是人生的最后归宿，谁也不可能有另外的选择。
李家的亲友并不多，但有黄不凡这个前女婿，沂溪境内的这些单位，很多人多多少少受过他的恩惠，于是也会借此机会过来‘还情’。
出殡前一晚，李家摆下了五十张圆桌，来吊孝的亲友座无虚席。至少在近十年来，也算是富桥一带规模最大的葬礼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大娘的灵柩就由‘八大金刚’抬着去坟山。黄家湾的传统坟山在老村后面，和水泥厂那条冲水隔着一条山麓。
随后的三天，李大娘的子女每天傍晚都要去坟前‘点灯’，在家里还要准备酒肉饭菜祭奠。所有的一切，自然有老人告诉，不用过于操心。
李大娘的后事前后用了六天时间，一切都尘埃落定，世上也就再无李大娘。
最后一晚，黄不凡全家和李成山一家吃了团圆饭，黄不凡交代李成山，虽然妈不在了，但今后有什么事，你还是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还特意交代李成山的儿子李亮：“亮亮，你有什么事，你爹妈要是说不通，就来找姑父，姑父给你做主……”
回到家，黄不凡有种心神俱疲的感觉，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却没有任何的思想。
似乎自己的心思，在这一刻都已经彻底静了下来，可就是没有丝毫睡意。
老奶奶给儿子泡了一碗茶端到床头，刚要轻手轻脚地出去时，却被黄不凡叫住：
“妈，你就别操心我了，你都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让你来服侍我？”
老奶奶却瘪瘪嘴说道：“我比你岳母还大一岁，她都睡到黄土里面去了，我能吃能喝手脚麻利的，能做点就做点，心里还踏实一些……”
听了亲妈的话，黄不凡突然明白：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与其为自己去世的老人悲痛流泪，更应该做的，就是怎么让还健在的老人更多一些幸福感！
于是一翻身爬了起来：“您说的也是，我还是你亲儿子呢，更应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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