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三号院的傍晚,总裹着一层不疾不徐的暖意。
厨房里,李砚正利落地收拾着碗筷,瓷碗碰撞的轻响混着水流声,在整洁的空间里漾开。
客厅里,吴慧芬坐在沙发上,膝边围着祁同伟家的一对龙凤胎,小姑娘捧着本绘本听得入神,小男孩则攥着个布偶,时不时凑到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上几句,吴慧芬眼角含着笑,耐心地应答着每一个稚嫩的问题。
自从女儿远赴国外,家里的空落,便被这两个孩子悄悄填满了。
吴慧芬手指划过小姑娘的发顶,心里软得像浸了温水
——这孩子偏偏对历史感兴趣,和她这个教书人莫名投缘,她索性当起了兼职家教,每次聚会都要给孩子讲几段历史故事,小家伙听得认真,偶尔抛出的问题还颇有见地,让吴慧芬愈发疼惜。
高玉良到省委任职后,忙得脚不沾地,从前闲时,吴慧芬还能约着闺蜜梁璐逛街喝茶,打发富余的时光。
可这些年下来,梁璐的性子愈发尖酸刻薄,依旧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吴慧芬念着当年受过梁家的恩惠,凡事都让着她几分,可梁璐却像是没分寸一般,张口闭口不是让高玉良收拾赵东来,便是要求撤了赵东来的职。
次数多了,吴慧芬心里难免恼怒。
高玉良如今是省委领导,也是她的丈夫,凭什么成了梁璐随意差遣的下人?
她梁璐还真当自己是当年那个能左右一切的省委副书记掌上明珠?
更何况那个吃软饭赵东来也是个白眼狼,听高老师说,现在都敢明着和他掰手腕了,鉴此,吴慧芬更不愿让高玉良参与梁家的破事了。
一来二去,她便渐渐减少了和梁璐的往来,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和祁同伟、李砚一家,越走越近。
祁同伟两口子知书达理,把孩子教得有礼有节,待人处事也透着真诚。
知道吴慧芬思念女儿,便常带着孩子来高家聚会,李砚每次来都不闲着,要么搭把手做饭,要么帮忙收拾家务,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高玉良和祁同伟在工作上相互扶持,私下里也默契十足,看着这一老二小亲密无间,相处和睦,也是乐见其成。
暮色沉浓,将高玉良的书房裹得密不透风。
窗外的树影在灯光下投下斑驳剪影,与室内缭绕的烟丝缠在一起,添了几分凝重。
祁同伟端坐在红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将连日来调查的诸多细节、最新线索,条理清晰地向对面的高玉良一一禀报。
高玉良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里明灭。
他眉头微蹙,听完汇报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道
“这个刘新建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说罢,他抬手将燃尽的烟蒂摁进水晶烟灰缸,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烟灰缸里早已积了不少烟蒂,像是沉淀着无数未说尽的心事。
“当年,李达康去了金山县以后,就是这个刘新建顶了他的班。”
高玉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官场格局,继续开口道
“这人当初是省军区的一个参谋出身,都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可这家伙,自从担任了赵立春的秘书以后,其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一升再升。”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道
“年纪轻轻,便已是省油气集团的一把手了,不比李达康差多少。如今看来,这个刘新建,很可能就是赵家的白手套。你的下一步放在他身上,我相信会有大收获的!”
祁同伟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些情况他早有耳闻,只是经高玉良这般点拨,更觉刘新建在赵家的分量,或许比自己原先设想的还要重要得多。
“我知道了,下一步,我会挖出他的猫腻!”
他的语气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嗯。”
高玉良应了一声,目光深邃道
“此事,还需和沙瑞金通个气。一来,证明你的能力;二来嘛,有了沙瑞金的首肯,你行事也不必畏手畏脚。”
祁同伟心中一凛,当即认可了这番话。高玉良不愧是老成谋国,每一步都算得稳妥,主打一个稳中求胜,既为他铺了路,又规避了不必要的风险。
接下来的时光,书房内只剩下二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他们围绕案子细细拆解,从过往履历到如今的职权范围,从可能存在的利益链条到调查的突破口,字字句句都关乎着后续的棋局走向。
窗外的夜色渐深,月光悄悄爬上窗棂,又缓缓移开,直到远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的前兆,这场深夜密谈才告一段落。
祁同伟携着家人起身告辞,脚步轻缓却坚定,仿佛已明晰了前路的方向。
翌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京州市公安局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祁同伟指尖夹着钢笔,眉头微蹙地盯着面前的工作进展报告,笔尖在“刘新建”那一行来回点着,正琢磨着如何进一步细化方案,彻底建功时。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打破宁静,下属着急的地闯了进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急迫道
“局长!不好了!刚刚大风厂一名员工……劫持了厂长蔡成功10岁的儿子!”
“什么?”
祁同伟猛地站起身,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他脸上的沉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凝重道
“具体情况!什么时候的事?地点在哪?”
“就在刚才,京州市丽景小区!劫持者叫王文革,是大风厂的老员工,据说之前在厂房大火里烧伤了脸,情绪一直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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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现在被他困在屋里,情况不明!”
祁同伟没有片刻迟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道
“立刻通知市局,全员出动,封锁现场,务必保证孩子安全!另外,马上启动应急指挥机制,我现在就去指挥中心统筹!”
命令下达的瞬间,市局的警笛声便划破了京州市的平静。
一列列警车呼啸而出,红蓝交替的灯光在马路上拉出急促的轨迹,朝着丽景小区疾驰而去,沿途的车辆纷纷避让,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丽景小区某单元屋内,气氛已然凝固到了极点。
王文革身材干瘦,四十出头的年纪,左胳膊死死揽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男孩的手腕被他攥得发白,小脸涨得通红,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寒光闪闪,正对着男孩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便可能酿成惨剧。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他左侧的脸颊
——那是大火留下的狰狞疤痕,皮肉扭曲粘连,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怖。
他死死盯着门口围拢的众人,喉咙里发出粗粝的嘶吼道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出去!不然我一刀宰了这小子!”
冰冷的话语裹挟着怨毒,让在场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屋内的邻居和闻讯赶来的社区工作人员生怕刺激到他,只能缓缓后退,直到退出房门。
“咔哒”一声,王文革反手锁上房门,转头看向还在嚎啕大哭的男孩,眼底的烦躁瞬间翻涌上来。
“你不要给我哇哇叫!”
他抬手用刀背拍了拍男孩的脸颊,语气狠厉地威胁道
“再烦人,妞妞给你割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吓得浑身发抖,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却硬生生憋住了啜泣,瞬间变成“武当派”,带着哭腔凄凄惨惨地哀求道
“别、不要……叔叔,我是小孩子,什么都小,不像爸爸,是大的,要不你……”
王文革举着刀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凶戾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空气仿佛静止了几秒,他看着眼前这“孝顺”得离谱的孩子,一时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只能憋出一句道
“你他梁的……还真是孝得离谱”
话到嘴边,他马上又“呸呸”几声。
而此刻,祁同伟已经抵达小区楼下的临时指挥中心,看着屏幕上传输回来的现场画面,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而有力道
“各单位注意,保持现场封锁,谈判专家立刻到位,密切关注屋内动静,绝不能让任何人质受到伤害!”
一场关乎生命的对峙,才刚刚拉开序幕。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丽景小区楼下汇成密集的轰鸣。
红蓝警灯交替闪烁,将半边天空染得忽明忽暗,原本平静的小区瞬间被紧张气息笼罩。
市局干警们动作迅猛,下车后迅速形成警戒圈,隔离带在几分钟内拉起,无关居民被有序疏散至安全区域。
荷枪实弹的警察从楼道、绿化带、对面楼宇等多个方向围拢过来,目光锐利地锁定王文革所在的单元房,每一个角落都被严密把控,插翅难飞。
与此同时,相邻住宅楼的顶层天台上,狙击手已架设好狙击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目标窗口,扳机待命,只待指挥部一声令下。
祁同伟站在临时指挥车旁,眉头紧锁地盯着现场传回的实时画面,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各小组的汇报声,他沉声下达指令道
“保持警惕,密切监控屋内动静,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没过多久,一位身着便装、神情沉稳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指挥中心,他正是市局的谈判专家。
接过助手递来的资料夹,他手指飞快地翻阅,目光落在“王文革”的名字上
——44岁,大风厂老员工,妻子赵小花重病缠身需常年服药,孩子尚在求学,全家生计全压在他一人肩上,而大风厂股权纠纷至今悬而未决,生活的重压早已让他濒临崩溃。
谈判专家合上资料夹,手指微微发紧。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背后牵扯着职工的生存诉求,若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即便自己有鲁肃般的辩才,也难以撼动对方的执念。
但职责在肩,容不得半分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扩音喇叭,调整好语气,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道
“王文革,我是市局的谈判专家,你先冷静下来,不要伤害人质,有任何诉求、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坐下来谈。”
喇叭的声音穿透房门,传入屋内。
原本紧攥着水果刀的王文革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喊话打乱了节奏。
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孩子往身前又拉了拉,刀刃几乎贴在了孩子的衣领上,声音因紧张而变得沙哑尖利道
“少跟我来这套!我不跟你们谈!我要见陈岩石!让陈岩石过来!”
这句话透过窗户传到楼下,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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