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体丹风波后的几天，楚夜过得格外沉寂。
那日情急之下动用言灵之力击退赵铁，虽收奇效，却也让他付出了巨大代价。神魂仿佛被撕裂般的抽痛持续了整整两日，精神萎靡到了极点，连日常的杂役劳作都几乎难以完成，好几次险些出错，引来执事弟子冰冷的注视。
他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后山的一切尝试，将所有微薄的心力都用于恢复。白日机械劳作，夜晚便早早躺下，看似沉睡，实则是在默默运转着那一点点自行恢复的精神力，同时反复咀嚼、体悟着《南华经》中的字句，试图从中找到更快恢复乃至壮大心神的方法。
赵铁经过那晚的“意外”失手，虽嘴上依旧不饶人，但看向楚夜的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和忌惮，动手的念头倒是暂时压了下去。侯子清则变得更加沉默，那双精明的眼睛时常在楚夜身上打转，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楚夜乐得清静，抓紧一切时间恢复。
直到第三日，那剧烈的抽痛感才渐渐消退，虽然精神依旧疲惫，但总算不再影响行动。而经过这次极限的透支与恢复，他隐约感觉自己的心神似乎凝练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对那言灵之力的掌控，也仿佛多了一点模糊的心得。
这日，他被分派了一个新任务——将药圃中清理出的一批废弃药渣，送往位于主峰山腰的公共藏书阁附近指定的堆积处。
楚夜推着沉重的独轮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车内药渣散发着苦涩与微弱的灵气混杂的气味。他小心地控制着车辆，身体依旧有些虚弱。
越靠近主峰，遇到的弟子越多。外门弟子们行色匆匆，或交流切磋心得，或为即将到来的大比做着准备，几乎无人会对一个推着废料车的灰衣杂役多看一眼。
楚夜低着头，默默前行，心中却不如表面平静。主峰的灵气远比清岚峰浓郁，往来弟子的气息也普遍强上不少，这一切都无声地提醒着他与真正仙门弟子的差距。
终于，他看到了那座巍峨的建筑。
云渺仙宗外门藏书阁。
虽只是外门藏书之地，却也气象万千。楼高数层，飞檐斗拱，古朴厚重，通体以一种淡青色的灵木构建，散发着淡淡的书香与灵气混合的气息。阁楼周围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那是防护阵法的光芒。
此时，正有不少外门弟子进出阁楼，或面带思索，或怀揣期待。
楚夜将独轮车推到指定的废弃堆积处，倒掉药渣。完成任务的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忍不住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层层石阶，落在那洞开的、仿佛蕴含着无尽知识与力量的阁楼大门上。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几步，停在了藏书阁广场的外围，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立着一面巨大的玉璧，上面以灵光刻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是藏书阁的索引目录以及借阅规章。
《基础炼气诀要》《五行法术初解》《百草图谱》《炼器入门》《宗门律例详解》……一个个书名，一种种分类，看得楚夜眼花缭乱，心潮澎湃。
这里，才是仙道知识的海洋！
而他，却连踏入其内的资格都没有。宗门规条明确规定，杂役弟子，无特殊准许，不得入内借阅。
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和苦涩涌上心头。
他若能进入其中，哪怕只是翻阅最基础的典籍，是否就能更了解灵气、了解修炼、了解这个世界？是否就能为他那独自摸索的、荆棘重重的另类道路，找到一丝借鉴甚至指引？
他痴痴地望着那面玉璧，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书名，仿佛要将它们都刻入脑海里。他甚至能看到阁楼一层大厅内，那些排列整齐的巨大书架，以及零星正埋首书卷中的弟子身影。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议论声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几名外门弟子正结伴走向藏书阁，似乎刚完成某项任务归来。
“……这次宗门倒是大方，清理废弃丹室的任务，竟奖励了三十贡献点。”
“是啊，攒一攒，说不定大比前还能换一门不错的小法术。”
“快走吧，赶紧去功法部看看，那门《御风术》我惦记好久了……”
贡献点？
楚夜心中一动。他隐约记得杂役规条里似乎提到过，杂役若完成特定艰巨任务或对宗门有特殊贡献，也可获得微薄的贡献点奖励。只是那点奖励相对于动辄数十上百才能兑换功法法术的贡献点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且杂役能接取的所谓“艰巨任务”，往往都伴随着极大的风险，故而几乎无人提及。
正当他心神被“贡献点”吸引时，那几名弟子已走到近前。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这个灰衣杂役在盯着藏书阁看，不由轻蔑地嗤笑一声：
“看什么看？一个杂役，还想进藏书阁？里面的字你认得全吗？真是不知所谓！”
另一人也笑道：“赶紧干你的活去，别在这儿挡路做梦了。”
刺耳的嘲笑声惊醒了楚夜。他猛地低下头，掩去眼中所有情绪，推起空了的独轮车，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在那些光鲜的外门弟子衬托下，显得格外灰暗单薄。
但他紧握着车把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藏书阁……贡献点……
两个词在他心中反复盘旋，碰撞出新的火花。
或许，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触碰那片知识的海洋。
只是那条路，注定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百倍。
他推着车，一步步走下主峰，重回那属于杂役的、布满落叶的石径。
身后，藏书阁巍然矗立，如同一个遥远而清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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