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楚安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那片被晨光染成金色的天空，眼神一点点从迷茫变得清晰，像是浓雾渐渐散去。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序淮都以为他又陷入了恍惚，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周序淮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些恐惧，多了些探究。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你……是谁？”
周序淮连忙回神，柔声答道：“我叫周序淮。您别怕，这里是医院，您现在很安全。” 他怕楚安记不清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是楚枫辞把您送到医院来的，他去买早餐了，一会儿就回来。”
提到“楚枫辞”这个名字，楚安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因为虚弱，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
周序淮看出他的吃力，连忙说：“您别急，慢慢说，不用着急。” 他顺手倒了杯温水，想递过去，又想起医生说他暂时不能进食，只能作罢，“医生说您现在还不能喝水，再忍忍，等情况好点就可以了。”
楚安看着他，眼神里的戒备又淡了些。眼前这个年轻人，眉眼干净，语气温和，身上没有那种让他恐惧的气息，反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他又缓了缓，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比刚才清晰了些：“楚……枫辞……他……”
“他是您的儿子呀。”周序淮轻声说，怕他记不清，又补充道，“您失踪的时候，他还很小，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
楚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像是突然被撬开了一道缝，汹涌地涌了上来——那个软软糯糯叫他“爹爹”的小男孩，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小身影……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和痛苦。
周序淮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轻轻说：“他很想您，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您。”
楚安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看向周序淮，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是枫辞的……”
“我是他的爱人。”周序淮没有隐瞒，语气坦然又温柔。
楚安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释然的笑意，很淡，却真实存在。
他看着周序淮，缓缓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好……”
简单两个字，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周序淮看着他，心里忽然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楚安对他并没有排斥，这或许是个好的开始。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楚枫辞拎着早餐走了进来，看到醒着的楚安，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早餐差点掉在地上。
“爹……”他张了张嘴，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一个字。
听到那声带着哽咽的“爹”，楚安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眶瞬间红透。
他望着楚枫辞，眼前的青年身形挺拔，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轮廓，却早已褪去了稚气。
这就是他的枫辞，他失踪时还没到他腰际的小不点，如今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枫……枫辞……”楚安的声音抖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着，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手背上的针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微微晃动。
“您别动！”楚枫辞见状，连忙放下早餐冲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爹，您刚醒，别激动，慢慢来，我在这儿呢。”
他能感觉到楚安的身体在颤抖，那是积压了十几年的思念和委屈在瞬间爆发。
楚枫辞的心像被揪紧了，眼眶也跟着发热，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得稳住。
“我去叫医生。”楚枫辞扶着楚安躺好，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手背上的针头，确认没问题后，才转身快步走出病房。
周序淮留在床边，轻轻握住楚安没插针的那只手。
那只手很瘦，指骨突出，掌心布满了粗糙的茧子和淡淡的疤痕，看得人心里发疼。
“您别太激动，对身体不好。”周序淮柔声安抚，“楚枫辞就在外面，不会走的。”
楚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感激和一丝复杂的情绪，点了点头，呼吸渐渐平复了些，只是眼眶依旧红着。
很快，楚枫辞就带着医生和护士进来了。
医生给楚安做了简单的检查，又查看了仪器上的数据，眉头渐渐舒展：“还好，只是情绪波动引起的心率加快，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要注意，病人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再受刺激了。”
“谢谢医生。”楚枫辞连忙道谢。
医生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带着护士离开。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父子俩相顾无言的沉默。
楚安看着楚枫辞，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疼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楚枫辞打断了。
“爹，什么都别说，”楚枫辞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声音坚定，“您先好好养病，其他的事，等您好了再说。”
他知道楚安想说什么，那些年的缺失，那些无法弥补的时光，或许都化作了沉甸甸的愧疚。
但现在，他只想让这个人好好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楚安看着儿子眼里的坚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眼角的泪却又忍不住滑落。
周序淮悄悄退到一边，给他们父子留下独处的空间，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楚枫辞和楚安交握的手上，温暖而耀眼。
或许，那些灰暗的过往终将被抚平，未来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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