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大概是真的累极了，被医生检查完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呼吸也比之前平稳了些。
楚枫辞和周序淮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星禾趴在两人中间，乖巧地吐着舌头。
“该跟爸说了。”楚枫辞望着窗外，声音低沉。
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殷涉早晚都会知道，与其让他从别人嘴里听到，不如他们亲自说。
周序淮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担忧：“叔叔知道了，会不会……太激动了？”
他见过殷涉平日里沉稳严肃的样子，很难想象他得知楚安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反应，怕他一时承受不住。
“肯定会的。”楚枫辞苦笑了一下，“但他有权利知道。这十几年，他心里的苦，不比任何人少。”
他记得小时候，殷涉总是在深夜独自坐在书房，对着楚安的照片发呆，那落寞的背影，他到现在都记得。
两人沉默了很久，走廊里的风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吹得人心里有些发沉。
“等下午爸睡醒了再说吧，”周序淮轻声提议，“现在说，怕他一上午都不安心。而且……等楚安醒了，状态再好点，或许叔叔能更放心些。”
楚枫辞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好。”
他们在医院守着，偶尔进去看看楚安的情况。
星禾趴在床边，像个尽职尽责的小护卫，只要楚安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抬起头。
直到下午两点多，楚安才悠悠转醒，精神好了不少，甚至能小声说几句话了。
楚枫辞喂他喝了点温水，又跟他聊了几句家常，确认他状态稳定后，才拿出手机。
“我来跟爸说吧。”周序淮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道。
楚枫辞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还是我来说。” 他拨通了殷涉的电话，响了没几声就被接起。
“喂？”殷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爸，”楚枫辞的声音有些干涩，“您现在方便吗？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嗯，你说。”
楚枫辞攥紧了手机，指尖微微泛白，停顿了几秒才开口，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爸，我们找到爹爹了。他……他现在在医院，已经脱离危险了。”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很久，才传来殷涉带着颤抖的声音，轻得像梦呓：“……你说什么？”
“是真的，爸，”楚枫辞的眼眶也热了，“是爹爹，他回来了。”
这一次，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随即便是急促的呼吸声，像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
“哪个医院？”殷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楚枫辞报了医院的名字和地址，刚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开门和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急着赶过来。
挂了电话，楚枫辞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周序淮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都会好的。”
楚枫辞点了点头，看向病房的方向。十几年的等待，终于要迎来这一刻了。
他不知道这对饱经沧桑的两个人来说，会是怎样的冲击，但至少，他们终于可以再见了。
楚安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却比早上多了几分生气。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的脸颊陷下去一小块，下颌线却依旧清晰，鼻梁高挺，唇色很淡，几缕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眉骨处那道浅浅的疤痕。
那双颜色偏浅的眸子望着窗外，里面映着流云的影子，安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有偶尔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并未平静的心绪。
这些年的磋磨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却没能完全抹去他骨子里的温和，反而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感，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急促的风。楚安下意识转头望去，动作还有些迟缓。
门口站着的人是殷涉。他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头发有些乱，额头上沁着薄汗，呼吸还没平复，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也敞开了两颗扣子。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楚安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瞳孔里先是闪过茫然，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填满。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定定地看着门口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殷涉老了，鬓角染上了霜白，眼角也有了细纹，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却和他记忆深处的样子，渐渐重合。
是殷涉。
那个在他走之前，还笑着对他说“等你回来吃饭”的人。
楚安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像是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连呼吸都忘了。
殷涉站在门口，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清瘦苍白的人，看着他眉眼间熟悉的轮廓，看着他眼底那抹让他牵挂了十几年的温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这张脸，无数次在深夜里对着旧照片发呆，却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重逢。
他的阿安，回来了。
可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殷涉的眼眶瞬间红透，一行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了楚安的心尖上。
楚安看着他落泪，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浓的哽咽：“阿……阿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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