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新方程式**
主控室的地板依旧冰冷,但陆清玄已经站了起来。身体的重量重新归于双腿,这个简单的物理过程,此刻却象征着某种更深层次的重心转移。他脸上泪痕未干,眼眶红肿,这些生理痕迹赤裸裸地宣告着他刚刚经历的崩溃。但奇异的是,那双重新聚焦的眼睛里,以往那种如同精密仪器般绝对冷静、却也绝对疏离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创伤,却又异常清醒的……**思索**。
他不再是那个悬浮于众生之上的“神”,他落了地,脚底沾染了名为“人性”的尘埃。
外部,废土联军的攻势在经历了云笙引发的那短暂而诡异的凝滞后,并未完全停止,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毁灭气势确实被打断了。一些部落战士在冲锋的间隙茫然四顾,似乎还在消化脑海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屠夫本人的咆哮声也少了些许狂躁,多了几分惊疑不定的审视。屏障承受的压力依然巨大,但不再呈现指数级上升的崩溃趋势。
内部,庇护所中的恐慌浪潮明显退去。人们依旧恐惧,但那种可能导致内部崩溃的歇斯底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困惑的坚韧。他们共享了废土求生者的绝望,也重新确认了自己守护家园的决心。一种奇异的、基于“理解”的平静,在死亡的威胁下悄然滋生。
所有这些变化,都通过无数传感器和数据流,汇入主控室,呈现在陆清玄面前。
他没有立刻下令,没有去修复屏障某个即将过载的节点,也没有去调整防御炮塔的射击参数。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刚刚重启、正在加载全新核心指令的系统,缓慢而艰难地处理着眼前这完全不符合他旧有数据库的世界图景。
云笙做到了。
用情感。
用那被他视为文明之癌、必须清除的“漏洞”。
沈砚是对的。
他建造方舟,确是为了埋葬那个无力挽回的自己。
这两个认知,如同两把重锤,反复敲击着他世界观的基础架构。理性的支柱寸寸断裂,但废墟之下,并非虚无,而是露出了被掩埋已久的、更加复杂和混沌的……真实。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点,调出了方舟核心的文明生存概率模型。这个模型凝聚了他毕生的心血,包含了资源、能源、科技、人口、外部威胁等数以亿计的变量,是方舟一切决策的终极依据。以往,任何与“情感”、“非理性”相关的参数,都被他赋予极高的风险权重,其存在本身就会拉低整体的生存概率。
现在,他凝视着这个模型,如同凝视着一个存在致命缺陷,却又指引了方舟数十年的古老星图。
他需要一个新的方程式。
一个能够容纳“情感”这个变量的方程式。
一个……能解释云笙刚刚所创造的奇迹的方程式。
这并非易事。他的大脑,他的思维模式,早已被绝对理性的框架固化。将“情感”这种模糊、混沌、无法精确量化的概念纳入严谨的数学模型中,其难度不亚于让一台只能处理二进制代码的计算机去理解一首诗歌的意境。
他尝试着。
首先,他不能简单地将“情感”定义为正面或负面。云笙展现出的“心光”是正面的,但废土联军的疯狂攻击同样源于情感(愤怒、绝望),外部威胁本身也携带着强烈的情感色彩。情感是能量,是驱动力,其价值取决于方向、控制和……目标。
他将“情感”重新定义为一个新的核心变量 **Ψ** (psi),代表“非理性驱动能级及联结潜力”。
**Ψ** 本身不具备正负,它是一个标量,代表强度。但其产生的效应,取决于其与系统内其他理性变量(资源R、科技t、秩序o等)的**交互模式**。
当 **Ψ** 失控、无序、指向系统破坏时(如外部攻击,内部恐慌),其与理性变量的交互产生极高的内耗和风险,显着降低生存概率。这是他过去几十年所观察和坚信的模式。
但是……
当 **Ψ** 被引导、被结构化、指向系统维护或进化时(如云笙的“心光”,方舟居民被激发的守护意志,甚至……他刚才所经历的、导致他崩溃却也让他重新连接真实世界的“悲伤”),其与理性变量的交互,会产生什么?
他调取了云笙干预前后的数据。
外部攻击强度在 **Ψ** (云笙定向输出)干预后,出现短暂下降,攻击模式从纯粹毁灭性冲击,转变为夹杂迟疑和审视的试探性攻击。这意味着外部威胁的“确定性”和“即时性”降低了。
内部恐慌指数在 **Ψ** 干预后大幅下降,民众稳定性、协作意愿甚至略有提升。这意味着内部秩序的“韧性”增强了。
他将这些变化代入模型。
他尝试构建 **Ψ** 与高阶理性变量(如战略决策逻辑L,资源优化算法A)的协同函数。这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一种更复杂的、类似于……催化或共振的关系。
数据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组合、推演。旧有的逻辑模块不断报错,新的关联路径在痛苦的自我颠覆中被强行开辟。他感到太阳穴在突突跳动,那是思维过载的征兆,但他没有停止。
他想起了旧世界历史中,那些在灾难中涌现的、无法用单纯理性解释的团结和牺牲。
他想起了沈砚所说的“进化方向”。
他想起了清音……如果当年,有这样一种能够沟通和理解的力量存在,结局是否会不同?
这个“如果”本身,在过去是绝对禁止的感性毒药,此刻,却成了他构建新模型的一个……参考坐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控室内静得可怕,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陆清玄偶尔因思维剧痛而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吸气声。
终于。
在经过了他感觉中如同一个世纪般的漫长计算后,他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粗糙的,却颠覆性的结论。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在无尽黑暗中终于看到一丝微光的、探索者的眼神。
他用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对空无一人的主控室,也对自己宣布:
“变量 **Ψ** (情感),并非绝对负面。”
“当其与高阶理性变量形成**协同共振**,并指向系统存续与发展目标时……”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确认这个数字的真实性,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文明短期(以方舟当前时间基准计,未来50年)生存与发展概率……预估可提升**17.3%**。”
17.3%!
这个数字,如同惊雷,在他内心炸响。在他旧的模型中,情感的存在只会拉低概率,而现在,它竟然呈现出巨大的**正向增益**!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毕生追求的绝对理性,并非最优解,甚至可能是一个……局部最优的陷阱?
意味着方舟一直走在一条自我限制、甚至可能走向长期僵化或脆弱的道路上?
意味着沈砚和云笙代表的,不是需要清除的错误,而是文明迈向下一个阶段的……**钥匙**?
巨大的震撼过后,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冷静。理性回归了,但不再是那种排斥一切的冰冷理性,而是一种……**包容了情感变量的、更广阔、更具韧性的理性**。
他转向主控台,目光扫过外部依旧在徘徊试探的废土联军,扫过内部逐渐稳定的民众情绪数据,扫过代表云笙生命体征(虚弱但平稳)的监控窗口。
“盖亚。”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其中蕴含的意志,已然不同。
“执政官。”合成音回应。
“第一,暂停‘最终净化’协议所有执行准备。将其状态调整为‘无限期休眠’。”
这道指令,让主控室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瞬。无限期休眠……这几乎等同于废弃了这个终极威慑手段。
“指令已确认。‘最终净化’协议进入无限期休眠状态。”
“第二,”陆清玄继续下令,他的目光投向屏障之外那黑压压的军队,“基于新评估模型,外部威胁性质已发生变化。启动……与废土势力‘屠夫’部落的……**有限接触谈判程序**。”
“有限接触谈判程序”!
这不再是“监控与消灭”,也不是简单的防御。这是……**外交**!是承认对方为可对话的、具有一定主体性的实体!这是方舟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
“警告:与未登记外部势力进行非武力接触,违反核心安全条例第1条。”盖亚发出提示。
“条例已由最高权限临时修正。”陆清玄的声音不容置疑,“执行指令。建立安全通讯通道,向对方首领‘屠夫’发送谈判邀请。内容如下……”
他略微思索,口述了信息:
“致废土‘屠夫’部落首领:方舟执政官陆清玄,提议就当前冲突及未来可能之共存模式,进行隔屏障对话。目标:避免无谓消耗,探寻双方生存之可持续路径。”
他没有承诺,没有示弱,只是提出了一个基于“生存”和“可持续”的理性提议。但这提议本身,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消息通过特定的频率,穿越能量屏障,发送了出去。
陆清玄做完这一切,缓缓坐回了执政官座椅。身体依旧疲惫,灵魂依旧带着创伤,但他的脊背,却比以前挺得更直。
他并不知道谈判是否会成功,不知道废土联军是否会接受,更不知道这条新的道路会将方舟引向何方。
但他知道,他不能再回到过去了。
那个试图用理性埋葬一切情感、包括他自己悲伤的过去,已经被云笙的心灵之桥和沈砚的直言刺破,也被他自己刚刚经历的那场“理性的悲伤”彻底冲刷。
新的方程式已经写下。
虽然粗糙,虽然充满未知。
但它指向了一个更复杂、更危险,却也……更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方舟,这艘在绝对理性指引下航行了数十年的孤舟,终于在这一刻,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开始调整它的航向,驶向那片名为“人性”的、广阔而未知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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