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算命先生仿佛没看到石午阳眼中瞬间腾起的杀机和曹旺等人的紧张，
依旧气定神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淡然： “军爷不必紧张。老朽不过是个混口饭吃的江湖术士，眼力劲还是有几分的。您几位…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山野的凛冽煞气，脚步沉稳有力，虎口老茧是常年握刀所致。尤其是您…”
他目光直视石午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聚英气，目蕴寒光，此乃统御千军、杀伐决断之相！再看这方位…从西南而来？西南群山连绵，能聚拢如此气象者，除了那神农架深处的‘护国军’，老朽实在想不出第二家了。”
句句如刀，直指要害！
石午阳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此人绝非寻常江湖骗子！
心思之缜密，眼光之毒辣，简直匪夷所思！
他甚至已经猜出了自己来自野人谷！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道：“军爷此行…恐怕不只是为了找老朽算卦吧？这房县虽小，却也是一块挂在嘴边的肉。只是…肉虽小，也得小心那骨头上的倒刺扎了嘴啊。”
他意有所指，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远处破败的城墙。
石午阳心中如同惊雷炸响！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眼前这位看似不起眼的算命先生，寥寥数语，竟将他一行人的身份、来历，甚至此行的目的，都点得八九不离十！
这份眼力，这份洞察，绝非寻常江湖术士所能拥有！
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是清廷的探子？还是…
他藏在褡裢下的手紧紧攥住了短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曹旺和两名护卫更是浑身肌肉紧绷，如同即将扑出的猎豹，冰冷的杀机瞬间锁定在算命先生身上
小小的算命摊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充满了致命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
“踏！踏！踏！”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野的吆喝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
“都精神点！别他妈跟死了爹似的！” 只见一队十几个穿着破旧号衣、歪戴毡帽的辫子兵巡防队，正懒洋洋地沿着街道走来。
为首一个小头目，嘴里骂骂咧咧，手里拎着根皮鞭，不时抽打一下路边的积雪。
他们虽然装备简陋，精神萎靡，但个个都剃了发，脑后拖着一条细长枯黄、如同老鼠尾巴般的辫子，在寒风中一甩一甩，显得格外刺眼！
巡防队越来越近，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上的行人。
石午阳和曹旺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旦被盘查，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石午阳眼中寒光一闪，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杀人突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只见那算命先生神色丝毫不变，仿佛刚才那些石破天惊的话从未说过。
他猛地稍微提高了音量，声音洪亮而带着市侩的油滑，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对着石午阳大声说道：
“哎呀！这位兄弟！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必是福泽深厚之人啊！您刚才说要给家中妹妹算个婚期？这可是大喜事！老朽最擅长合八字、择良辰了！来来来，报上令妹和未来妹夫的生辰八字，老朽这就给您好好算算！保管挑个上上大吉的日子！让新人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他的声音洪亮自然，瞬间打破了刚才那诡异的寂静和杀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算婚期”这件寻常事上。
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从破旧的书箱里翻出一本黄历和一本破旧的命书，摊在桌上，手指在上面装模作样地掐算起来。
石午阳反应极快，立刻配合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也提高了声音：“是啊是啊，先生，我妹妹叫招娣，我那妹夫姓赵，都是山里人，就想着讨个吉利日子！”
他顺势报了两个编造的生辰八字。
那小队巡防兵恰好走到摊前。
领头的小头目甩着辫子，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见是常见的算命营生和几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山民，毫无兴趣，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鞭子：“算命的，别挡道！赶紧的！”
骂骂咧咧地带着队伍继续往前晃悠，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和鞭子甩动的阴影彻底远去，石午阳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曹旺等人也松开了按着兵刃的手，掌心全是汗。
石午阳再次看向算命先生，眼神中已没有了杀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探究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招揽之心！
此人心思缜密，临危不乱，反应机敏，更有一双洞察世事的慧眼！
恐怕不仅仅是江湖之人这么简单。
若能招致麾下，对情报分析、军略筹划，甚至是对外联络，都将是极大的助力！
“先生…”石午阳抱拳，声音低沉而充满诚意，“方才多谢先生解围！先生慧眼如炬，洞察秋毫，在下佩服！”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先生如此大才，屈身于此小小卦摊，岂非明珠暗投？不知先生…是何方高人？又为何流落至此？”
算命先生看着石午阳眼中真诚的探究和那毫不掩饰的招揽之意，脸上那市侩的笑容渐渐敛去，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他轻轻合上命书，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沉的沧桑和刻骨的悲凉。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 “不瞒几位，老朽贱姓柳，山野之人，当不得‘高人’二字。早年…也曾投笔从戎，在江北四镇黄闯子（黄得功）黄大帅帐下，做过一个小小的守备官。”
在明军体系中，守备仅次于游击将军和指挥使的军职，相当于现在的正团级干部。
石午阳一直还苦于护国军下面的107、108和109营还没寻到合适的将才，想不到这个算命先生居然是明军中的守备，有年纪这么大的守备官就如同是军中一宝。
“你是黄闯子麾下的守备？！”石午阳和曹旺同时失声惊呼！
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敬意！
而黄得功！
那则是大明朝江北四镇中，唯一一位战死沙场、为国尽忠的忠勇之将！
其忠烈之名，天下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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