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
运河仓库被焚案正式结案，冯铨继续留在淮安府担任漕运总督，维持运河上下的官场秩序，成明枢、卢象升等人则陆续回京述职，程光阳论功行赏，各自给他们都加了官。
与此同时，大明两京十三省，各大府、州、县，对于宗室、缙绅隐匿田产和户口的清查工作，也差不多进入尾声了。
从天启二年八月开始，到如今天启四年六月结束，兴明社执掌的大明朝廷，用了近两年的时间，在全国各地成立了上千个审计署衙门，总计清理出了三百多万顷隐田。
这些新清丈出来的田地，与原来鱼鳞图册上的数据加在一起，总数竟然超过了八百万顷，比当年张居正主持的那场清丈，还要多出一百余万顷，差不多等于洪武初年，大明刚开国时的水平——
这还是程光阳刻意避开己方社员家族，以及大量京城勋贵家族得到的结果，要是把这些家族隐匿的田产也算上，数字必然更大。
除了严格清查土地之外，程光阳还让各地审计署的官员们，重新统计了一遍民间的户口，结果得出的数字更加令人震惊。
话说大明官方统计的人口数据，从明太祖洪武年间开始，就是六千多万。结果两百多年的时间过去，到了万历、天启时代，竟然还是这么多。
非但如此，过去这两百年，在明朝官方的统计下，经济无比繁荣的南方诸省，人口一直在减少，反而是经济比较一般的北方地区，人口一直在增加。
不用想也知道，这两百多年来，大明南方地区，必然有大量人口被当地的官僚缙绅隐匿了，否则怎么可能出现如此反常的现象？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各地总督、巡抚、巡按御史的严厉监督，以及朝廷官兵的全力配合下，各地审计署官员，不敢有任何偷奸耍滑，基本做到了整村整乡，挨家挨户地登记人口。
于是南方地区统计在册的男女人丁，突然间便暴增了数千万，加上北方地区的数据，这一年大明官方统计的户籍人口，一下子从原来的六千多万，整整翻一倍，达到了惊人的一亿两千多万。
“天啊……原来我大明，竟然有这么多人？”
“社长真是有魄力，有远见啊，要是朝廷这次不大张旗鼓地去查这些，我大明财政如何才能好得起来？”
这个消息传回京城，传到兴明社众社员的耳中，所有人都感到吃惊不小。
吃惊过后，便是对社长程光阳深深地崇拜。
自打几十年前，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以来，朝廷不再强制百姓服徭役，而是按照人口和土地数量，来折算役银，只要交了这笔钱，就不用再服徭役了。
民间很多官僚缙绅，仗着自己手中有特权，不断隐藏家族中的土地和人口，长年累月下来，不知给朝廷带来了多大的损失。
如今在兴明社的努力下，大明朝查出的土地数量，增加了两百多万顷，查出的人口数量，更是直接翻倍。
可以预见，这件事将会给国家税收，带来多么巨大的收益。
…
各地田亩、人口的清查统计结果，传到宫中后，天启帝对此也大为震惊，心中对程光阳这位师傅佩服不已。
这日清晨，天启帝突然派人出宫，接程光阳入宫与自己相见。
“先生，你真是太厉害了，朕自从用你执掌户部，再没有从自己的内帑里，多花过半分银子。”
乾清宫正殿内，天启帝见到程光阳后，表现得格外殷勤，又是让周边太监，给他赐座、看茶，又是对他极力夸赞。
眼看皇帝如此，程光阳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问道：
“陛下此番召臣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要与臣商议？”
“先生这话说的，难道朕没事，就不能召见先生过来相叙吗？”
天启帝尴尬一笑，接着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朕这次，确实是有些事，想要与先生谈谈。”
程光阳道：“陛下有事尽管开口，你我君臣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先生执政这两年来，推行新政，清丈田亩、核查人口、明细税赋，整顿漕务，无一不是大获成功。”
天启帝斟酌着语气道：“朕听说……听说如今户部的太仓库中，已经攒下了好几百万两存银，果有此事吗？”
程光阳愣了愣，心里已猜到皇帝的念头，颔首道：“不错，户部太仓库中，现在一共有四百三十五万两存银。”
“不得了，不得了，先生真是我大明的理财能手啊。”
天启帝拍了程光阳几句马屁，话风一转道：
“朕的皇城三大殿，眼下马上就到竣工阶段了，但是还缺一点装潢费用，朕内帑里的银子不太够用，想从户部支一点，不知道先生介不介意？”
听到皇帝果然是在打户部存银的主意，程光阳不由得眉头暗皱道：
“陛下，臣接管户部两年，如今朝廷财政，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户部这些存银，最好还是留下来应急……臣听说辽东那边，奴酋休整了两年，实力日渐恢复，近来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先生，朕要的也不多，只要户部给朕支一百万两就够了，等三大殿修缮完毕，朕保证，以后再也不从户部拿钱。”
天启帝说着，抬头打量程光阳的脸色，见程光阳不回应，只好满脸失望道：
“先生如果不同意，那就算了，朕再想想别的办法。”
其实天启帝内帑里的银子，拿来修宫殿完全是够用的，去年年底，程光阳特地从户部，专门给他拨了两百万两银子，作为他的私房钱。
天启帝一开始本来也不打算从户部支钱了，但是从几个小太监口中得知，户部太仓库里，竟然有几百万两的存银，他也不由得心热起来。
毕竟能从户部拿钱，干嘛要用自己的内帑呢？
“好吧……”
天启帝都这么说了，程光阳思来想去，最后只能选择妥协。
“陛下，臣过几日便安排户部官员，将太仓库里的存银转运到陛下的内承运库。陛下要修宫殿，一百万两恐怕不够，臣让他们再多给陛下五十万两。”
没办法，虽然说程光阳现在是户部尚书，替朝廷掌管钱袋子，但是说到底，这些钱名义上其实都是皇帝的。现在皇帝主动开口要拿钱，不妥协还能如何？
程光阳与兴明社执政的合法性，完全来源于天启帝，如果因为钱的事把双方的关系弄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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