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三月。
三千五百名京营选锋精锐，在前锋营游击将军周遇吉的带领下，陆续到达南直隶淮安府，听属漕运总督冯铨调遣。
眼看朝廷兵马到来，冯铨心中重新有了底气，立刻在成明枢、卢象升的协助下，开始大张旗鼓地调查仓库失火案。
先前淮安、徐州、临清等地，仓库相继失火之事，本就是人为所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幕后黑手想做到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自然不可能。
冯铨按照程光阳的指示，立刻从管理仓库的下级官员开始查起——
都不能说是查了，基本就是直接抓人，一口气抓了五百多人。
所有被抓之人，不管有没有问题，一律先吊起来毒打，然后才开始审问。
“说！你们临清这边的水次仓，这么多年都没事，为何上个月突然就着火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捣鬼？再不说，所有人全部上夹棍！”
“尔等若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内幕，最好老实交代，不要幻想谁能保你们，实话告诉尔等，你们背后的那些人，他们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
“这次朝廷可不止抓了你们几个，其他仓库几百名与此案有关的人，也全都入狱了，你们不说，总有其他人会说。谁先交代，谁就能保住身家性命，嘴硬到底的，不但自己要倒霉，还会牵连家里人一起受罪。”
昏暗潮湿的监狱，以成明枢、卢象升为首的十几名兴明社官员，纷纷化身酷吏，对被抓的一众仓库胥吏，严加审讯。
有的人唱红脸，有的人唱白脸。
“老爷饶命，我等交代，我等什么都交代……”
被抓的上百名小喽啰们，哪里见过如此阵仗，被兴明社众人连哄带吓，很快便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全都交待出来。
根据这帮人提供的口供，成明枢、卢象升等人顺藤摸瓜，没多久，凤阳、淮安、扬州、庐州、徐州等地，便有一大票地方官相继落网，总数将近三百八十人。
考虑到这么多朝廷官吏，如果同时抓捕，各地的秩序很可能因此崩塌，引发各种连锁反应。
漕运总督冯铨，还有协助他办案的成明枢、卢象升等人，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尽量避轻就重、抓大放小，将涉案人数从三百八十人缩减到一百多人。
知府、知州以下的官吏，全部网开一面，保留他们的官职，只是象征性地罚缴部分银两，作为重修仓库的资金。
与此同时，冯铨、成明枢、卢象升等人，不得不紧急写信到京城，要求朝廷吏部方面，马上增调官吏南下，接管各地的政局。
“社长，淮安那边来信，这次两淮上下牵连仓库被焚案的官吏，多达三百八十人，从布政使司，到府、州、县，全都有人参与……”
程府后院花园，一场黄昏雨刚刚下完。
杨景辰头戴忠靖冠，身穿一件绯色燕居服，踩着湿润的泥土，神色匆忙地走到程光阳面前，开口汇报道：
“冯铨、成明枢、卢象升他们，认为此案不宜牵连过多，只将其中的一百零九人缉拿下狱，其余二百七十一人，罚银五十万两，命他们重修仓库。现在运河两岸，知州知府以上的官职，缺位极重，冯铨、成明枢、卢象升几人来信，请求吏部马上补官。”
程光阳此时刚刚从户部衙门退勤回家，头戴斗笠，身上穿着一件蓑衣，正在蹲在后院花园下，手里拿着小锄、剪刀，亲手移栽两盆牡丹花——
自从击败其他政敌，带领兴明社执政之后，程光阳每天虽说越来越忙，但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染上种植花卉的爱好。
稍有空闲，他便在自家府邸后院的花园里独自倒腾，以此作为一种解压方式。
眼下这两盆牡丹花，乃是好友周延儒花了上百两银子，专门从河南洛阳买来送给他的，品种非常名贵。
算算日子，周延儒下个月差不多就该重返京城了。
“给冯铨、成明枢、卢象升他们几个回信，他们这次干得很好，此案了结后，我会奏请皇上给他们加官。至于往运河两岸补官之事，我也会通知吏部，马上着手安排。”
花园下，程光阳移栽好牡丹花，上下打量了许久，一面用剪刀修剪枝叶，一面随口吩咐杨景辰道。
杨景辰犹豫片刻，低声道：“一口气撤换了一百多号地方官，会不会太严厉了？”
“严厉什么，我还觉得冯铨他们太保守呢。”
程光阳放下剪刀，昂起头对杨景辰道：
“下面有很多不识时务之人，总以为我们兴明社根基不深，只敢在京城里呼风唤雨，不敢在地方上大开杀戒，拒不配合朝廷新政，本官正好借此事，表明我们兴明社的态度。今后不管是京城还是地方，谁敢不配合我们，我们就拿下谁！绝不姑息养奸！”
“社长教训得是，是在下妇人之仁了。”
杨景辰闻言，连忙自我反省道。
程光阳叹了口气道：“载甫世兄，你不是妇人之仁，只是内心不够坚定。”
其实在兴明社的内部，有很多类似杨景辰这样的人，虽然已经做好决定，要彻底追随程光阳了，却还是担心哪天社团垮台后，自己会结局悲惨，所以在做很多事时，顾首顾尾，狠不下心来。
程光阳能理解大伙这种心态，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新政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功，实在难说。新政成功之后，自己这帮人的命运又是什么，同样难说得很……
…
五月中旬，接到冯铨、成明枢、卢象升等人的书信后，程光阳没有耽搁时间，立刻通知吏部尚书亓诗教，让对方拟出一份名单，交给天启帝。
很快便从六部提拔了许多兴明社出身，且资历较低的主事、员外郎。
而后陆续将这批人调出京城，派往运河周边的各大州、府、三司，接任各地的知州、知府、参议、参政，甚至有的直接被越级提拔为按察使和布政使。
经过这一系列的人事调动，运河周边各地的局势，总算重新稳定下来。
至于那一百多名涉嫌纵火焚烧仓库而被逮捕的地方官，程光阳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所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本人连同家属，集体押送至京师刑部大牢，经过审讯后，喜提砍头抄家流放大礼包。
正四品以下的官员则处置稍轻，只削官流放而不抄家，但也要缴纳大量白银，作为罚款。
最终，程光阳通过这种方式，不但从这群贪官污吏手中，弄到了三百多万两白银，成功挽回五十万石粮草被烧的损失，还狠狠震慑住了那些暗中对兴明社不满的地方势力。
这同时也是在给后续的其他新政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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