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讲官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朱由校已经十二岁了，居然还在读《千家诗》这类幼儿启蒙读物，看来万历帝对自己这个长孙，确实是既不疼也不爱，完全没放在心上。
朱延禧眉头微皱，叹了口气道：“殿下，从今天开始，您不能再读这些书了，应该多读四书五经。”
“先读《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四书，再从五经中最简单的《诗经》读起，然后读《尚书》、《礼记》、《春秋》，《周易》。”
朱由校挠了挠脑袋，好奇道：“这些书都是说什么的？”
朱延禧道：“四书五经乃古代圣人所作，读完这些书，殿下便能明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我听不懂。”朱由校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众讲官愣住了，心中皆生出一种感觉，似乎眼前这位皇长孙殿下，资质并不是那么的出众。
朱延禧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孙承宗起身道：“殿下现在不懂也不要紧，我等奉旨为殿下讲读经义，就是专门过来教殿下，好让殿下明白书中道理的。”
朱由校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于是接下来，众讲官开始轮流为皇太孙讲经。考虑到毕竟是第一次开讲，不能讲得太难，几人决定先从《论语》讲起。
《论语》所收录的，大半都是孔子的言论，相对于四书中的其他三书，可以说是最简单，最容易理解的。
“殿下，我等先给您讲《论语》第一章《学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此言何意，朱子注曰：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悦，其进自不能已矣。程子曰：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悦也。又曰：学者，将以行之也……”
按照官职大小、资历高低，六名讲官中，首先起身给皇太孙讲经的，乃是左谕德朱延禧。
由于朱延禧讲得实在太枯燥乏味，朱由校听得一头雾水，整个人呆坐在桌案前，左手捂着嘴连打哈欠。
朱延禧讲完，接下来轮到孙承宗。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重者，厚重之意。威者，威严之意。固者，坚固之意……”
孙承宗说到一半，抬头望去，突然发现对面的朱由校，居然低下头睡着了，心中很是不悦，立刻开口训斥道：
“为皇裔者，可不敬哉？”
朱由校听不懂孙承宗在训斥自己，依旧自顾自打瞌睡，旁边的大太监王安见状，连忙让李进忠过去，轻轻将他摇醒。
朱由校睁开眼睛，见孙承宗满脸怒容地望着自己，心中吓得不轻，没办法，只好紧绷精神，继续听对方讲解。
孙承宗讲完，接着轮到徐光启，然后到缪昌期，再之后到周延儒。
程光阳作为所有讲官中资历最浅的一位，一直等到其他五人全都讲完了，他才终于有资格给皇太孙开讲。
程光阳讲的是《为政》中的第一节。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此言何意呢，就是夫子教导后世君王，以刑法治国，不如以礼乐治国，更得人心。”
“打个比方，比如殿下身边，有小太监偷盗被发现，殿下若只是狠狠打他骂他，他心里虽害怕，但并不知错，可能当着殿下的面不敢再偷盗了，但不代表他背着殿下的时候也不敢。”
“殿下若是教之以礼法，让他从心里明白自己有罪，自己不该偷盗，偷盗可耻，那么即使殿下不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再偷盗了。孔夫子要教给殿下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与其他五名讲官满脸严肃，口中各种之乎者也不同，程光阳讲《论语》的时候，不但脸色柔和、语气轻缓，讲课的方式也尽量通俗易懂，专挑皇太孙身边的例子来说。
这样做无疑是非常有用的。
对于其他五名讲官所讲的经义，朱由校可谓半点也听不进去，心中十分烦躁，只想着时间能过快些，好让自己回慈庆宫接着弄木工活。
唯独听程光阳讲经时，朱由校不但很快被勾起了兴趣，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开口反问程光阳道：
“先生，为什么学习了礼法，人就会产生羞耻心，就会不偷盗了呢？”
“殿下这个问题问得好。”
程光阳笑着解释道：“礼法如同准绳，给天下所有芸芸众生指明方向，告诉他们，什么是你可以做的，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当大多数人，都按照礼法的规定来行事，那些原本不懂礼法的人，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懂礼法后，就会对这种行为感到羞耻。”
“就像大街上行走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要穿衣服，因为礼法教导大家，不能够赤身裸体，所以当大多数人都选择穿衣服时，剩下的其他人，便会对不穿衣服这件事，产生羞耻心，所以慢慢地也穿起了衣服。”
听罢程光阳举的例子，朱由校目光呆滞，心中若有所思，过了不知多久，点头道：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又好像没有完全明白……”
程光阳颔首道：“殿下天资聪颖，下来再慢慢想，早晚会想明白的。”
朱由校点了点头，好奇道：“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臣姓程，名叫程光阳。”程光阳低声道。
“啊……”
朱由校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追问道：“先生，你，你就是写‘莫欺少年穷’的那位‘泉州程复甫’吗？”
程光阳闻言，不由得呆住了。
不是吧，自己搬运的小说这么流行？连住在慈庆宫里的木匠小皇孙也知道？
“咳咳……殿下，臣今日是来给您讲经义的，请殿下不要议论其他无关之事。”
程光阳用余光瞟了一眼周边的朱延禧、孙承宗等人，发现众人正表情不悦地望着自己，忙咳嗽几声，对朱由校道：
“殿下，我们接着讲《为政》的下一节。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好！”
得知给自己讲课的先生，原来就是写出《斗破苍穹》的那位，朱由校的学习热情，立马便被激发出来。
整个人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写满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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