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的盛夏,洛阳城并未因帝星的陨落而获得丝毫清凉,反而被一种更甚于酷暑的燥热与窒息所笼罩。大将军何进征召外兵的檄文已传遍四方,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也彻底激化了与宦官集团之间不死不休的矛盾。
皇宫深处,长乐宫内,往日里熏香袅袅、丝竹悦耳的祥和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末日降临前的恐慌与疯狂。以张让、段珪为首的十常侍,如同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眼中充满了绝望与狠戾。他们深知,一旦外兵入京,无论最终胜负如何,他们这些被天下士人视为祸国根源的阉宦,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让内心:何屠夫欲借外兵之势,将我等赶尽杀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太后……太后终究是心向何家的……)
他们利用何太后对兄长可能引兵犯阙的恐惧,以及最后一点残存的信任,精心编织了一个陷阱。
八月戊辰(二十五日),一份以何太后名义发出的诏书,被送到了大将军府。诏书中言辞恳切,言及宫中已幡然悔悟,愿交出首恶,请大将军入宫商议善后事宜,以期平息干戈,稳定朝局。
这拙劣的诱饵,在已被“胜利”前景冲昏头脑的何进看来,却是宦官集团服软认输的信号。左右幕僚如主簿陈琳等皆觉事有蹊跷,力劝其不可轻入宫禁,恐有诈。
(陈琳内心:宫闱重地,阉宦盘踞,此诏来得突兀,必是陷阱!大将军万不可中计!)
然而,何进自负手握重兵,又是在自家妹妹召见之下,认为宦官已是瓮中之鳖,岂敢加害于他?他大笑驳回众人劝阻,只带了少数护卫,便昂然直入皇宫,直奔嘉德殿。
他并不知道,从他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死亡的气息便已如影随形。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声息,也隔绝了他最后的生机。
嘉德殿前,空旷而肃穆。何进正欲整冠入殿,两侧忽然涌出数十名手持利刃的宦官,为首的正是张让、段珪等人。他们面目狰狞,眼中燃烧着仇恨与疯狂的火焰。
“何进!汝本屠沽小辈,我等抬举,方有今日!不思报效,反欲尽诛我辈,是何道理?!”张让尖利的声音在殿前回荡。
何进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已堕入彀中。他欲拔剑反抗,却为时已晚。宦官们一拥而上,刀剑并举,顷刻之间,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头颅被残忍割下,尸体被随意抛掷。至死,他眼中仍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悔恨。
(何进内心:悔不听孟德、孔璋之言……)
宫内的杀戮只是开始。何进的部将吴匡、张璋在宫外久候主公不出,心知不妙。恰在此时,宫墙上被扔下一物,赫然是何进那须发怒张的首级!
“宦官杀大将军!”
凄厉的呼喊如同惊雷,瞬间点燃了宫外何进部曲以及袁绍、袁术等人心中积压的怒火与恐惧。
“为大将军报仇!”袁绍拔剑高呼,他与何进虽有龃龉,但此刻宦官的行为彻底践踏了规则,也给了他彻底清除对手、掌控局面的绝佳借口。
(袁绍内心:天赐良机!宦官自取灭亡,正好借此将其一网打尽!)
袁术、吴匡、张璋等人立刻响应,率领麾下兵马,开始猛攻皇宫。刹那间,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宫门倒塌声、垂死者哀嚎声,响彻了整个洛阳上空。
烈火首先从南宫的青琐门燃起,兵士们高举火把,冲击着曾经象征着帝国至高威严的宫阙。宦官们依托宫墙负隅顽抗,但如何抵挡得住这些杀红了眼的骄兵悍将?
袁绍下令,关闭北宫门,勒兵搜捕诸宦官,无论少长,尽皆诛杀!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屠杀开始了。两千余名宦官,上至位列常侍、封侯贵宠者,下至普通黄门、杂役小宦,只要是无须男子,皆被屠戮。鲜血染红了宫内的青石板路,流淌进御沟,将其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许多并非宦官的寻常士人,只因未留胡须,也被误杀,冤魂无数。
张让、段珪等人在混乱中劫持了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仓皇从谷门出逃,奔向北邙山。但他们的末日也已来临,最终被卢植、闵贡等人追上,张让、段珪等人投河自尽,这场由他们亲手点燃的滔天大火,也将他们自己烧成了灰烬。
一夜之间,洛阳皇城,这个帝国的心脏,变成了修罗屠场。外戚与宦官这两大寄生在汉帝国肌体上的毒瘤,以这种最惨烈、最彻底的方式同归于尽。然而,他们留下的,不是一个干净的朝堂,而是一个权力彻底真空、秩序完全崩坏、门户洞开的烂摊子。皇权的尊严,在这一夜的烈火与鲜血中,被践踏得粉碎。
……
数日后,渔阳郡守府。
刘和手中拿着那份由“幽影”以最快速度送来的、墨迹似乎都带着血腥气的密报。他逐字逐句地看完,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将帛书放在案上。
“嘉德殿前伏尸,南宫北宫喋血……宦官尽诛,何进亦亡……”他低声重复着密报中的关键信息,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与扼腕叹息。
(刘和内心:果然走到了这一步……何进愚蠢致死,宦官疯狂反噬,袁绍推波助澜……他们共同亲手拆掉了支撑汉室最后的门梁。洛阳,如今已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只待……那只被何进亲手召来的恶虎入主了。)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略带寒意的秋风吹入室内,似乎想驱散那来自洛阳的血腥气息。
“兄长,可是洛阳有变?”关羽见其神色,沉声问道。
“嗯,”刘和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何进死了,被宦官诱杀于嘉德殿前。袁本初等人已率兵攻入皇宫,宦官……无论老幼,尽数诛戮,死者逾两千。”
“什么?!”张飞闻言,环眼圆睁,即使是他这般悍勇,也被这惨烈的内斗所震惊,“都……都杀光了?那皇帝呢?”
“少帝与陈留王被张让等人劫持出逃,现下应已被寻回,但经此一吓,只怕……”刘和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经此巨变,皇帝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存?
“何进召外兵,引狼入室,如今召狼人已死,宫门大开,”刘和转过身,目光扫过关羽、张飞,以及闻讯赶来的邴原等人,语气变得无比严肃,“诸位,洛阳流出的血已经够多了,但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风暴,即将降临。传令全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望向西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残破的帝都,以及正从河东方向,朝着这片权力废墟滚滚而来的西凉铁骑。
宦火已焚,宫阙喋血。旧的时代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而一个更加混乱、更加残酷的新时代,正伴随着董卓那沉重的马蹄声,轰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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