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完，那刘姓官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嘴唇哆嗦了几下，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就连孔文正，听完这番话，脸上的怒意也消减了许多，陷入了沉吟。
天武大帝看着下方那个舌战群儒、游刃有余的儿子，眼神里的欣赏之色愈发浓厚。
这个儿子，不仅有开疆拓土的勇武，更有这纵横捭阖的智慧。
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殿上的僵局。
“此事，关系国本，非一朝一夕可定。”他的声音回荡在太和殿内，“朕看，不如这样。将此事，交由翰林院与国子监的大学士们，会同六部九卿，好生议一议。三日后，于崇文殿举行廷议，再做定夺。”
一锤定音。
没有当场拍板，也没有当场否决，而是交由廷议。
萧济安心领神会，躬身领旨：“儿臣，遵旨。”
下朝之后，萧济安走在回府的路上，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五弟，好手段。”
太子朱标与他擦肩而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声音却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以退为进，将一场弹劾变成了你推行新政的舞台。孤，倒是小看你了。”
“太子殿下谬赞。臣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萧济安同样回以微笑。
“五哥！高！实在是高啊！”
六皇子司马懿快步追了上来，满脸都是崇拜，
“小弟我还在想着如何帮你扳倒礼部，没想到你却已经想到了第五层！经此一役，五哥你在朝中的声望，怕是要超过太子了！”
【洞察】
【司马懿，忠诚度：-100。内心真实想法：该死！竟然让他把死棋走活了！不过也好，他捅的这个马蜂窝越大，将来死的就越惨。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与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为敌！】
萧济安与他虚与委蛇了几句，便登上了返回王府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窗外是鼎沸的人声。
萧济安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将那片喧嚣隔绝在外。
与朝堂上的唇枪舌剑相比，这具身体上的疲惫，反倒不算什么了。
就在马车行至一个路口时，前方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车夫不得不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殿下，前面……好像有人把路给拦了。”
亲卫在车外禀报道。
萧济安掀开车帘，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的道路中央，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虽然干净、却洗得发白的布衣，身形有些单薄，脸上带着一股久经风霜的沧桑。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看着自己的马车，那双眼睛古井无波深不见底。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萧济安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别人或许已经忘了这张脸，但他，永远不会忘。
七皇子，朱元璋。
自穿越以来，在他的心中有一个默认的危险名单。
李世民的雄才伟略，朱棣的隐忍狠辣，嬴政的霸道无匹……他们都排在名单的前列。
但只有一个人，被他放在了那个用血红色标记出来的，绝密的第一位。
就是眼前这个人。
一个从乞丐，一路走到皇帝宝座的男人。
一个能将全天下的权贵、士族、地主全都踩在脚下，重新洗牌的狠人。
这种人，你给他一丝阳光，他就能燎原。
而现在，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乞丐了。
在萧济安回京之后，皇帝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象征性地给了他一个“福安郡王”的闲散封号，和一座京郊的小宅子算是给了他一个身份。
“七弟，拦住我的车驾，所为何事？”
萧济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但他的心神已经提到了极致。
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平和，甚至可以说是温顺的笑容。
他对着马车，躬身行了一礼，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臣弟不敢。只是听闻五哥今日在朝堂之上，为天下寒士请命，舌战群儒，风采盖世，心中敬佩不已，特来向五哥道一声贺。”
他的语气温和，像是在与兄长闲话家常。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车厢内传出萧济安平淡的声音。
“在五哥看来是小事，在天下寒士看来，却是天大的恩情。”
朱元璋依旧是那副平和的笑容，“五哥真是位贤王。”
来了。
萧济安的眼皮跳了一下。
朱元璋话锋一转，目光越过萧济安的马车，望向了远方那巍峨的城墙。
“只是不知，那些在北境战乱中流离失所，如今正聚集在京城之外，连饭都吃不上的数十万灾民，五哥……又打算如何为他们请命？”
他没有等萧济安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
“北境一战，五哥你大获全胜，封王拜相，风光无限。可你是否知道，因为这场战争，有多少北地边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当五哥你在京城接受万民朝拜之时，他们正拖家带-口，一路南下，在寒风中啃着树皮，吃着观音土。”
“他们，又该向谁请命？”
一连串的质问，让萧济安无言以对。
他这才惊觉，自己的目光始终都聚焦在朝堂，在那些皇子，在那些士大夫身上。
他打赢了北境之战，他推行了科举改革，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但他却从未真正俯下身，去看一看那被这个时代的宏大叙事所掩盖的无数普通人的苦难。
萧济安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震动。
【朱元璋，忠诚度：-100。】
【内心真实想法：可笑至极。他以为赢了几个腐儒的心，便是赢了天下？他以为在朝堂上辩经，便能救国救民？】
【他赢了他的战争，却让无数百姓输掉了家园。一场北境之战，朝廷只看得到他的赫赫战功，却看不到那些因蛮族入侵而家破人亡、辗转南下的边境灾民！】
【当权贵们在京城为他的胜利欢呼时，这些被遗忘的百姓，他们的怨气，他们的绝望，便是我的东风，是我白莲社最好的养料。】
【他萧济安，争的是一家一姓的龙椅。而我朱元璋，要争的，是这天下的公道！】
【待我振臂一呼，这腐朽的天下，便该换个主人了！】
他一直都知道，朱元璋这条潜龙绝不会甘于池底；也预料到，他会走上那条从底层颠覆的道路。
但他从未想到，这条路会以“白莲社”这种组织形式，铺展得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朝堂之上的兄弟阋墙，是争权夺利。
而朱元璋，是要改天换地。
“五哥，你在想什么？”
朱元璋的声音，将萧济安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萧济安收敛心神，重新看向眼前的七弟。
“我在想，七弟你长大了。”
朱元璋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是啊，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想不长大，都难。”
他对着萧济安微微一拱手。
“五哥，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府吧。这京城的夜，冷。”
言毕，他便退入了身后小巷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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