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乱石滩回来时，日头已偏西。苏瑶抱着那只铁皮盒走在最前面，忽然被路边一截露出土面的陶片绊了个趔趄。“这是什么？”她蹲下身刨开浮土，露出个半埋在地里的陶罐，罐口用布塞得紧紧的，布上还系着根褪色的红绳。
林羽伸手将陶罐整个挖出来，罐身布满细密的裂纹，却没完全碎开。他解开红绳，掀开布塞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草木灰和干花的气息漫出来——里面竟装着满满一罐晒干的花瓣，还有个卷成筒的纸卷。
“是他收集的‘四季花’。”苏瑶捻起一瓣干黄的花，“春天的迎春，夏天的荷，秋天的菊，冬天的梅……他说要做罐‘永不凋谢的四季’。”
冷轩展开纸卷，上面画着幅稚拙的画：四个人围着陶罐坐成圈，每个人头顶都飘着朵云，云里写着名字。画旁歪歪扭扭地写着：“等花干了，就烧成灰，混在新的花种里，明年长出的花，就带着我们的味道啦。”
“他总说万物有灵，花也能记住人。”林羽指尖拂过画上那个缺了个角的小人——那是他，去年练剑时被树枝刮破了衣角，少年便在画里特意添了道“伤口”。
正看着，陶罐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东西在动。苏瑶吓了一跳，攥紧林羽的衣袖：“里面……还有活物？”
林羽将陶罐倾斜，从缝隙里倒出些细碎的东西——不是虫子，是几十粒饱满的种子，混在花瓣灰里。每粒种子上都用针尖刻着个字，拼起来正是“明年见”。
“是花种！”冷轩拿起一粒凑近看，“他把花种埋在花瓣灰里，还刻了字……”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罐口残留的花瓣灰被卷起来，打着旋儿飘向远处的田埂。苏瑶突然指着田埂方向：“你们看！”
只见被灰雾飘过的地方，竟有几株半枯的野草冒出了新芽，芽尖带着点淡淡的粉，像极了少年总爱涂在剑穗上的颜料。
“他说过，花瓣灰是最好的肥料。”林羽把种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布包，“这些种子，该种在哪里？”
“就种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吧。”苏瑶望着夕阳，“他以前总在那棵树下翻花谱，说那里的土‘最懂花’。”
回去的路上，陶罐被林羽抱在怀里，罐身的裂纹里透出细碎的光，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星子在闪烁。路过老槐树时，冷轩已经拿铁锹挖好了坑。苏瑶把种子撒进去，林羽盖上花瓣灰，冷轩浇了些溪水——去年少年就是用这溪水，救活了他差点养死的兰草。
埋好种子，三人坐在槐树下，看着陶罐被当作花盆摆在树根旁。罐口的红绳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是少年在扯他们的衣袖。
“你们听。”苏瑶忽然侧耳，“好像有声音。”
林羽和冷轩也静下来听——风穿过陶罐的裂纹，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少年吹的不成调的笛音。那声音里，混着他的笑：“等花开了，我就藏在花里，你们浇水时，要喊我的名字呀。”
夜色漫上来时，他们在陶罐旁插了支松明。火光透过裂纹映在地上，投出晃动的光斑，像一群跳舞的小人。林羽想起少年说过，人死了会变成风，变成花，变成能被记住的一切。
或许，他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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