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遥后退的脚步像踩碎了什么，暖光中的女子眼神骤然黯淡下去。她缓缓收回伸出的手，指尖在衣袖上轻轻摩挲，那动作与记忆中母亲思考时的模样重叠，让景遥握剑的手又松了半分。
“墟渊的气息……”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她向前走了两步，白霭随着她的动作流动，暗紫色的雾气在她周身缩成更细的丝线，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遥儿，你听我说，”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娘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景遥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墟渊剑的震颤变得平缓，似乎也在倾听这匪夷所思的“解释”。
“当年族中遇袭，娘本是想引开追兵，让你能活下去。”女子抬起眼，目光落在景遥脸上，带着清晰的疼惜，“可那些人背后，本就有墟渊的影子。娘没能跑掉，魂魄被他们引入了墟渊的边缘。”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指尖微微蜷缩：“墟渊是混沌之根，能吞噬一切，却也能……留存一切。娘的魂魄本该在那里消散，可不知为何，或许是对你的牵挂太深，竟没有完全泯灭，反而被墟渊的意识‘接纳’了。”
“接纳？”景遥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质疑，“墟渊只会吞噬，何来接纳？”
“它与你想的不一样。”女子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墟渊不是单纯的恶，它更像一片没有边界的海，既能容纳毁灭，也能孕育存续。娘的残魂在那里漂流了许多年，慢慢与它的意识交融，成了现在的样子——既是墟渊的一部分，也是……你的娘。”
她伸出手，这一次，景遥没有后退。他看到她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光，那是属于生灵魂魄的暖意，可在光的边缘，仍有极细的暗紫色纹路在悄然游走。
“你看，”她将手停在离景遥眉心寸许的地方，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娘还记得你小时候总爱偷藏桂花糕，记得你怕黑，每晚都要娘讲故事才能睡着，记得你第一次御剑摔在地上，哭着说再也不学了……这些记忆，都在娘心里，从未被墟渊吞噬。”
那些鲜活的细节像潮水般涌入景遥的脑海，让他眼眶发酸。只有真正的母亲，才会记得这些琐碎到几乎被遗忘的小事。他甚至能闻到记忆里桂花糕的甜香，听到自己小时候耍赖的哭闹声，心脏在“相信”与“怀疑”之间疯狂摇摆。
“那你这些年……一直在这里？”他艰难地问，声音有些发飘。
“是，也不是。”女子收回手，眼神望向幻境深处，带着一丝迷茫，“墟渊没有时间的概念，娘有时是清醒的，能感觉到你的存在，知道你在成长，在变强；有时又会被墟渊的意识覆盖，像沉在梦里，什么都做不了。”
她转过身，看向那些暗紫色的雾气，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缥缈：“直到你靠近核心幻境，你的气息惊动了娘，也惊动了墟渊。是娘拼着清醒，引你来到这里的。”
“引我来做什么？”景遥追问，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刻意回避，“墟渊……到底想做什么？”
女子回过头，脸上重新露出温柔的笑容，却巧妙地绕开了他的问题：“自然是想看看你。我的遥儿，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娘很欣慰。”她走上前，轻轻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的温度真实得可怕，“你体内有九枢之力，又握着墟渊剑，这不是巧合。你注定要来到这里，要明白所有事。”
“明白什么？”
“明白……天道与墟渊的真相。”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像是透过景遥在看更遥远的东西，“世人都说墟渊是灭世之源，说天道预言要你牺牲九枢来封印它，可那些……未必是真的。”
景遥的心猛地一跳。她终于提到了预言，却又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住。
“娘会慢慢告诉你的。”她笑了笑，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但现在，你得先信娘。娘不会害你，永远不会。”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景遥皮肤的瞬间，墟渊剑突然发出一声轻鸣。景遥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女子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快得如同错觉。
“你看，你还是不信娘。”她收回手，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转身走向幻境深处，“随我来吧，到里面去，娘给你看些东西，你就会明白了。”
景遥望着她的背影，那熟悉的轮廓在暖光中若隐若现。她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甚至连那些细微的情绪都恰到好处，可他心底的疑虑却越来越深——她讲述了自己“融入墟渊”的经过，却绝口不提墟渊的目的；她暗示天道预言有假，却不肯透露更多细节；她反复强调着母子亲情，却在他避开触碰时，流露出那一闪而逝的异样。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引导，用最柔软的情感做饵，引他走向某个未知的深渊。
景遥握紧墟渊剑，剑身的寒意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看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白霭深处，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跟了上去。
无论这“解释”里藏着多少谎言，他都必须听下去。因为那是他的母亲，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他也不能错过。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放得极慢，每一步都踩在暗紫色雾气与暖光的交界处，保持着随时可以抽身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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