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杀手那近乎本能的、永不关闭的分析模块，一直在纪川的大脑深处冷酷地运行着。
几个关键线索如同精准的弹道轨迹，瞬间交汇，击碎了最后一丝模糊地带：
首先是手机的陷阱。
昨夜，他查看完手机后，故意没有将手机放回商时砚的床头柜。
一个声称“间歇性失忆”、极度依赖备忘录来维持生活连贯性的人，醒来后发现手机位置被动过，哪怕只有细微差别，也必定会警觉、疑惑，甚至第一时间检查。
但商时砚没有。他醒来后，对手机位置的异常毫无反应，仿佛那本就该在那里。
这说明手机在他那的重要性并没有像他所描述的那样高。
这同时也说明——他昨晚是清醒的，他全程知道纪川在偷看他的手机，所以他默认了手机位置的变化，并且在配合演出！
其次，情绪的突变。
就在刚才，当他用枪抵着对方额头，提出“压缩饼干”这种答案时，商时砚那瞬间的僵硬和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巨大荒谬感与失落感，绝非一个真正失忆者面对“可能罪行”该有的反应。
那更像是一种精心构建的剧本被意外打乱、努力表演却得不到预期反馈的挫败。
那么，他一开始期待的剧本是什么？
或者说他知道的，期待的，他们经常做的，是什么？
一目了然。
这也是暴露他的最大破绽之一。
失忆者，就算能在看到往事时恢复记忆，也不可能靠一个转身就联想到那种事情。
然后是对亲吻的反应。
他刚才那个深入而技巧性的吻，带着明显的“复习”痕迹，几乎是在复刻商时砚教导过他的步骤。
如果商时砚真的失忆了，面对这样突然、激烈、技术娴熟的吻，第一反应应该是震惊、困惑甚至抗拒，而不是瞬间的僵硬后立刻爆发出那种近乎贪婪的、熟稔的回应和索取。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弹壳，最终指向同一个弹着点——商时砚在装失忆。
这个结论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贯穿了纪川被情欲蒸腾的思绪。
嗡——
纪川感觉自己的神经末梢仿佛被瞬间冰封，又瞬间被点燃。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被愚弄的刺痛感，如同淬毒的荆棘，猛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欺骗。
这个认知触发了杀手K最核心、最冰冷的本能警报。
在他的世界里，欺骗等同于背叛，等同于死亡宣告。
他不需要证据链，不需要法庭辩论。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就是最高效的测谎仪，他只需盯着对方，无形的压迫感就能让绝大多数心怀鬼胎者崩溃吐露真相。
而敢于在他面前精心编织谎言、试图愚弄他的人……无一例外，都成了他枪口下的一缕亡魂。
杀了他。
一个冷酷的声音在纪川脑海深处命令道。
他的指尖甚至无意识地绷紧，死死按压住商时砚颈侧突突跳动的血管。
这是最简单、最符合他生存法则的处理方式。清除威胁，清除变数，清除……
这个胆大包天欺骗了他的跟踪狂。
然而……
商时砚温热的呼吸还喷洒在他的颈侧，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依旧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那双盛满情欲的黑色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小心翼翼的期待？仿佛在等待他下一步的指令，无论那是什么。
他的手指颤抖着松开。
他在犹豫。
这个认知比商时砚的欺骗本身更让纪川感到惊悚和……复杂。他竟然在犹豫！在确认了欺骗之后，在杀戮本能已经启动的瞬间，他竟然没有立刻执行那刻入骨髓的清除程序！
那股冰冷的杀意，竟然被身下这具温暖的身体、被唇齿间残留的亲密气息、被胸膛相贴处那狂野的心跳声……给硬生生地阻滞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人性”的软弱，如同顽固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握惯了枪柄的手。
他贪恋这份温暖，这份混乱，这份将他从冰冷杀戮机器中短暂剥离出来的……鲜活。即使这份鲜活的背后，藏着无数个精心设计的谎言。
也不是不能稍稍让步。
被商时砚按倒在桌的瞬间，他没有拒绝那个炽热的吻。
为什么？
纪川的思绪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瞬间串联起过往：
监听器：商时砚跟踪他时就在用，果篮里的巧克力也早在意料之内，他早就知道，却只是警告，并未一开始就清除。那是一种……默许。
偷拍照片： 他翻看对方手机时发现了无数自己的偷拍照，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隐秘的纵容？
绑架：商时砚的家族背景，那些训练记录里的冰冷和烦躁，那种被追杀的处境……某种程度上的“同病相怜”？即使方式不同，但那种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底色，他懂。他根本不需要商时砚用“失忆”这种蹩脚的理由来解释那些。
商时砚不解释，甚至甘愿用拙劣的谎言来扮演一个“失忆者”，归根结底，只是想留在他身边罢了。
以一种……可以被他“接受”的方式。
想通了这一切，纪川心中那冰冷的杀意和愤怒，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块，开始缓慢地消融。
没有理由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对这个欺骗者痛下杀手了。
头一次，夜行的独狼默许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欺骗性的不确定因素，以这种心照不宣的方式，留在了自己身边。
灰蓝色的眸子与纯黑相遇，纪川在商时砚眼里看到了自己。
他看见自己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渐渐沉淀，归于一种深潭般的静默。
在他们无声的对视中，真相已经变得透明而脆弱。谁也没有说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没有质问，没有解释。
只有尚未平息的喘息和依旧滚烫的身体。
商时砚眼底的火焰燃烧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低下头，再次吻住纪川的唇，这一次，带着一种确认般的、不容置疑的力度。
纪川没有抗拒。他甚至微微仰头，迎了上去。
商时砚滚烫的胸膛紧贴着他，剧烈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肌肤清晰地震颤着纪川的胸腔。
与他惯常的冷寂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近乎野蛮的搏动。
——————
餐桌再次成为战场。衣物散落一地，空气的温度急剧攀升，粗重的喘息和肌肤摩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糟了！海鲜粥……火没关！”
情正浓时，商时砚的动作猛地一僵，迅速转头，又被一只白皙的手强制拽回。
纪川的声音带着情动的沙哑：
“专心点......”
当一切终于平息，厨房里弥漫着的不再仅仅是情欲的气息，还混杂了一丝……焦糊味。
“那个……好像……糊了？”商时砚用勺子搅了一下那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纪川没有什么表情，靠在桌子边慢条斯理地扣扣子，耳尖却诚实地开始变红。
“洗澡，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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