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愿见卓耀依旧眉头紧蹙,便安慰道,“二哥放宽心,别自己吓自己。天应大师既然说了有化解之法,我们就见机行事。你放心,他从不妄言。”
虽然卓耀至今仍对天应那套神神叨叨的本事将信将疑,但他也深知绝不能露出半点马脚,打草惊蛇。
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
车外传来成昌的声音:“少主,庄门已到,请您移步下车。”
卓耀刚欲起身,宋时愿往他手里塞了一颗小药丸。
他低头一看,认得这是宋时愿秘制的万能解毒丸,能克制大多数寻常毒物。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用水送服,直接仰头将药丸干咽了下去。
随即,他定了定神,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一把掀开车帘,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牌楼之下,黑压压地站了两排人。
有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有护卫打扮的壮汉,也有不少好奇张望的庄丁仆役。
当卓耀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细微骚动。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诧。
他们都以为流落在外多年的“少主”,会落魄,畏缩,或是带着市井之气。
没想到,眼前青年身姿挺拔如松,容貌俊朗。
眉宇间带着几分疏懒,配着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以及那股子从容气度,竟完全将庄子里那位常年带着病气的少庄主给比了下去。
薛智志见到卓耀的瞬间,也是愣了愣。
太像了!
卓耀的眼睛像极了他娘,其他地方却又像极了年轻时的薛智志。
这让薛智志心里有些舒坦,没有人不喜欢和自己长得像的孩子。
只是,一想到这次喊他回来的目的……
薛智志的指尖在袖中蜷了蜷。
像他又如何?
这孩子,终究是计划里要被毁掉的棋子。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哽咽且慈爱:
“你……就是阿耀?”
卓耀心头冷笑。
演得真像。
若不是早知千鹤庄的阴谋,他还真就被这老东西给骗过去了。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卓耀的语气疏离得像在谈论陌生人,只从鼻腔里逸出一个音节:
“嗯。”
连多一个字,都嫌浪费。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站在薛智志旁边的薛宗氏见状,立刻堆起满脸夸张的笑,用力拍了下手,打破沉寂。
“哎哟!瞧我,光顾着高兴了!”
她转身对两旁垂手肃立的下人们高声呵斥:
“都傻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吗?耀少爷回来了!还不快行礼问安?!”
下人们慌忙躬身,喊道:“恭迎耀少爷回府!”
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恭敬,只有好奇和审视。
薛宗氏像是没察觉到这尴尬,亲热地就要上前拉卓耀的胳膊。
“耀哥儿,总算是找到你了,老天开眼啊!这些年你在外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快,别在门口站着,你祖母在屋里盼得眼睛都望穿了!”
她语速又快又急,恨不得立刻把卓耀拽进庄子里。
卓耀却在她指尖碰到自己衣袖的前一秒,倏地后退半步。
冰冷扫过薛宗氏妆容精致的脸,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薛夫人,急什么。”
说完,不再理会脸色微僵的薛宗氏,转身径直走向马车。
在薛宗氏和薛智志愕然的目光中,卓耀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扶下一名女子。
女子一身浅碧色衣裙,容貌清丽绝俗,气质沉静。
见到宋时愿,薛宗氏眉头一蹙,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嫉妒与阴霾。
这个野种,命倒真好!
她早就从成昌那里听说了,卓耀身边带了个据说是“郡主义妹”的女子。
什么义妹?
肯定是那不三不四的关系。
薛家偏居此地,远离京城,他们平日里也不怎么探听京城的事情,所以并不知道宋时愿与闲王府的关系。
薛宗氏心里暗自盘算。
等那野种按照计划“意外身亡”之后,这美人儿……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到时候,赏给她的贤哥儿做个玩物,也算物尽其用。
想到这儿,薛宗氏脸上才重新扯出一个热情笑容:“哎哟,瞧瞧,真是仙子般的人儿!快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请进!”
一行人往庄内走去。
踏入庄门,景象豁然一变。
外头看不过是气派些的庄园,里头却亭台楼阁、曲水回廊,极尽精巧奢华。
奇花异草遍地,假山层叠。
甚至引了活水做成溪流,潺潺流过脚下。
薛宗氏一路走,一路介绍,手指点过各处:“耀哥儿你看,那里是望月轩,景致最好!……那是家里的藏书楼,你若是喜欢读书,便可去那里……”
她时不时侧过头,用自以为慈爱的眼神看着卓耀。
不停的问些“这些年可受了苦?”“读没读过书?”之类的问题。
尽管卓耀始终目视前方,不怎么搭理她。
但薛宗氏却像是毫无察觉,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
只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终于到了主厅。
厅堂宽敞,摆设贵重。
宋时愿本以为会看到一屋子“亲人”,没想到,偌大厅堂里,只在上首黄花梨木椅上,坐着一个老妇人。
满头银丝,穿着深褐色绸褂。
手里还攥着一串佛珠,微微阖着眼,像是在假寐。
“母亲!快瞧瞧,我把人接回来啦!这就是耀哥儿!”
薛宗氏快步上前,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带着邀功的意味。
薛老夫人这才缓缓掀开眼皮。
那是一双精明又锐利的老眼,目光直直射向卓耀,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你……就是耀哥儿?”
卓耀迎着她的目光。
看得出来,这老夫人,对他极为不满。
卓耀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连一声“祖母”都未叫。
空气瞬间凝固。
薛宗氏也没想到薛老夫人会是这样的反应。
脸色一僵,赶紧笑着打圆场:“母亲,耀哥儿刚回来,这一路车马劳顿的,怕是累了,也紧张……孩子面皮薄,您多担待……”
“紧张?”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佛珠也不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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