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的眼睛定住了。
马路对面，一家门脸巨大的海鲜餐厅赫然在目，三个霓虹大字闪闪发亮——七欣天。
门口摆着一排巨大的玻璃缸，里面全是活蹦乱跳的生猛海鲜。
他捅了捅还在纠结自己长相的任彬。
“喂。”
“干嘛？”任彬有气无力。
“看到没？对面。”黄景晨抬了抬下巴，“海鲜餐厅。”
任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咽了口唾沫。
“你想吃？”
“废话。”
黄景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拍了拍任彬的肩膀，语重心长。
“小任啊，你看，刚才那个早餐店，规模太小，老板娘可能没什么见识。”
“你想想，这么大的海鲜餐厅，迎来送往的都是贵客。”黄景晨循循善诱。
“服务肯定专业！说不定，你一进去，人家门口的迎宾就给你来一句‘小官人，里面请’！”
“晨哥，我懂了！”任彬瞬间满血复活，他挺直了腰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仔细地捋了捋自己那本就不太茂密的头发。
他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儒雅随和的笑容。
“晨哥，你在这等我，看我给你打个样！”
说完，他雄赳气昂昂地穿过马路，朝着七欣天海鲜餐厅的大门走去。
黄景晨靠在梧桐树干上，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抹憋不住的坏笑，准备看戏。
只见任彬走到餐厅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在门口的玻璃缸前驻足。
一个穿着防水围裙的大爷正拿着网兜在捞螃蟹。
任彬清了清嗓子，脸上挂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用他自认为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开口了。
“大爷，生意兴隆啊！”
他微微躬身，显得特别有礼貌。
“请问一下，现在可以点餐了吗？”
正在跟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青蟹搏斗的大爷闻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了一下任彬。
他看到了任彬那张因为连日奔波和情绪大起大落而显得格外疲惫的脸，以及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大爷的眉头皱了皱，手里的网兜往水里一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小赤佬，旁边等着去！”
“没看到忙着呢吗？”
任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没听清，又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大爷，您刚才……叫我什么？”
“小赤佬啊！”大爷嗓门洪亮，“耳朵不好使啊？让你旁边等着！”
小……赤……佬？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毒的飞刀，精准地插进了任彬的心口。
耳边只剩下这三个字在无限循环。
马路对面，靠在树上的黄景晨，在看到任彬表情凝固的那一刻，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一股巨大的、无法抑制的狂笑冲破了他的喉咙。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整个人都笑弯了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疯狂拍打着身旁的梧桐树，树叶都被他震得哗哗作响。
“小……小赤佬！哈哈哈哈哈哈！”
“任……任小赤佬！哎哟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黄景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蹲在地上，像个抽风的虾米。
餐厅门口的任彬，听着马路对面那穿透力极强的笑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然后又猛地涨红。
他甚至忘了反驳那个大爷，他冲过马路，一把抓住还在狂笑不止的黄景晨的衣领。
“走！”
任彬的声音都在发抖。
“吃！吃个屁！老子不吃了！”
他几乎是拖着还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黄景晨，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条让他尊严扫地的街道。
足足笑了五分钟，黄景晨才勉强缓过劲来。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前面那个散发着浓浓怨气的背影，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我说，任小赤佬……”
“你闭嘴！”任彬猛地回头，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黄景晨立刻举手投降。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默默地走进了一个公园。
公园里很热闹，有跳广场舞的大妈，有下棋的大爷，还有追逐打闹的小孩。
任彬找了个长椅坐下，双手抱着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
黄景晨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良心发现，有点过意不去了。
“行了，不就是个称呼吗？至于吗？”
任彬猛地抬起头，悲愤地看着他。
“这不公平！”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礼貌问候，他叫我‘小赤佬’！”
“凭什么啊！”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来，指着黄景晨。
“一定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对不对！”
“你！”
“你来！”
任彬突然发了疯，一把抓住黄景晨的胳膊，就把他往不远处一群正在休息聊天的大妈那边推。
“你去！你去试试！我今天就要看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黄景晨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莫名其妙。
“你干嘛啊！有病吧你！”
他还没站稳，那群正在聊天的公园大妈已经注意到了他。
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大妈眼睛最尖，她看到黄景晨，眼睛瞬间就亮了。
“哎哟！快看快看！那里有个小伙子！”
“长得真俊俏啊！”
瞬间，所有大妈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黄景晨身上。
下一秒，她们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小官人！侬是哪里人啊？”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热情地问。
“小官人，到连云港来旅游的啦？”另一个拿着蒲扇的大妈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哎哟，这身板，这长相，真是没得说！”
“小官人，吃饭了没有啊？阿姨家今天包了饺子，要不要去吃点？”
“小官人，有没有女朋友啊？我有个外甥女，跟你差不多大，长得可水灵了，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黄景晨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攻势给整懵了。
他被一群大妈围在中间，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小官人”，以及各种各样的户口调查和相亲提议。
他想走，但是根本挤不出去。
不远处的长椅上，任彬看着被大妈们包围的黄景晨，整个人都石化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眼看着大妈们的热情越来越高涨，甚至有人开始动手要拉黄景晨去家里吃饭，黄景晨终于急了。
“阿姨！各位阿姨！谢谢！谢谢大家！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使出浑身解数，才从包围圈里挤出一条缝，拉起还在石化状态的任彬，拔腿就跑。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跑出公园，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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