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昭阳殿的雕花窗棂。
虞妩华坐在紫檀木箱前,指尖轻轻拂过那只焦痕斑驳的檀木匣。
匣子很轻,却压着千钧往事——那是她曾在冷宫焚炉中亲手化为灰烬的记忆,如今竟完好无损地躺在掌心,仿佛冥冥之中有谁不愿让她遗忘这场劫难。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掀开匣盖。
一卷残图静静卧于其中,边缘焦黑蜷曲,像是从烈火里抢出的最后一缕魂魄。
纸面泛黄,墨迹斑驳,但那熟悉的笔锋、那七处红圈标注的位置,仍如刀刻斧凿般清晰可辨。
《雁门布防图》。
父亲在北征前夜亲绘,只传嫡系将领,连兵部都无档可查。
其中所载,不仅是关隘要道、伏兵之地,更有七处隐秘火药库与地下引水渠的走向——那是虞家军最后的底牌,也是十年前覆军之夜唯一未被启用的秘密。
她的目光落在第三处红圈上,唇角缓缓扬起一丝冷笑:“薛怀义……你想断我粮道?逼我父率饥兵迎战,再以‘溃败误国’之名斩尽杀绝?”
“那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地火焚营’。”
她合上图卷,眸光一沉,低唤:“春桃儿。”
侍女上前,垂首听命。
“去寻冯都尉,今夜子时前,我要他亲自接令。”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水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告诉铁驼儿:按图行事,寻白羽校尉入山腹,探旧火药窖;另设法引溪水倒灌敌营后路——我要他们在雨季来临前,先尝一口泥石流的滋味。”
春桃儿领命退下,脚步轻悄如烟。
虞妩华起身,将残图重新封入匣中,置于枕下。
她望向窗外,天边尚无光亮,唯有檐下滴水声一声声敲打青石,如同命运的脚步,缓慢而坚定地逼近。
而是翻盘。
三日后,早朝。
紫宸殿内群臣列立,肃穆无声。
萧玦端坐龙椅,面色沉静,手中茶盏氤氲热气。
他开口宣布派使臣赴雁门犒军,名义上是嘉奖虞将军击退敌袭,实则另有深意——他要亲眼看看,那个被朝中权贵讥为“老朽无能”的虞家主帅,是否真能在绝境中再挽狂澜。
话音刚落,忽有清唳穿云。
一只青鸾自殿外飞入,羽翼带风,直落玉阶之前。
它口衔素笺,尾羽微颤,竟是宫中从未见过的异种。
殿内众人惊愕未定,只见那青鸾展翅一扑,将信笺掷于御前,随即振翅而去,消失于晨雾之间。
萧玦眉峰微动,抬手示意内侍拾取。
素笺展开,上书八字——
“石火不开门,铁骑踏空坟。”
满殿寂静。
片刻后,兵部尚书率先嗤笑:“贵妃病重呓语,竟还敢送入朝堂?这写的什么鬼话!‘石火’‘铁骑’,荒诞不经!莫非陛下要凭这两句梦呓决国策不成?”
礼部侍郎亦附和:“贵妃素有心疾,前日山崖救驾恐受惊过度,如今神志不清,遣鸟送信,实乃失仪之举。”
朝臣窃语四起,皆以为又是那痴傻美人一时疯言。
唯有角落一人,骤然僵住身形。
石火匠——原雁门火器工坊总执,年逾六旬,须发皆白,因不肯为薛怀义私铸大炮而遭贬黜,今仅为宫中杂役。
此刻他死死盯着那八字,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赤,浑身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石火……不开门……”他喃喃重复,眼眶瞬间通红,“这是……这是工坊密语!只有当年主持火药库启封的老匠人才知……怎么会……怎么会有外人知道……”
他猛地抬头,望向御座方向,嘴唇哆嗦着,似欲言又止。
那一夜,他曾在梦中喊出这五个字,被巡更太监听见,差点治个“妄议军机”之罪。
而今,它竟出现在贵妃的谶语之中。
当夜,他冒死潜入禁军巡防路线,在偏巷截住冯都尉,跪地叩首,老泪纵横:“大人!让我画出来……求您……让我把路画出来!火药库没毁,还有救!但若再迟三日,怕是……怕是连灰都不剩了!”
冯都尉凝视着他递上的草图——一条蜿蜒深入山腹的暗道,尽头标着一个醒目的红点。
那是通往地下火药库的唯一路径。
也是虞家军最后的生机。
与此同时,远在北境。
白羽校尉依图潜行七昼夜,终于抵达废弃多年的火器工坊。
此处地处断崖之下,荒草掩径,蛛网密布,早已无人问津。
可当她推开地窖铁门,却发现门缝被人用水泥新封,且周围泥土湿润,留有新鲜脚印。
她伏地细察,追踪至半里外林间,截获一名伪装樵夫的探子。
逼问之下,对方招认:墨先生已派心腹驻守工坊外围,意图等虞军弹尽粮绝时再“慷慨献械”,博取军心归附。
白羽校尉冷笑一声,抽出短刃割断其喉,随即点燃信号烟火。
三道赤焰冲天而起,划破阴沉长空。
冯都尉接讯那一刻,握信的手微微发抖。
而此刻,紫宸殿的烛火仍未熄灭。
萧玦独坐案前,手中紧攥那份由青鸾送来的谶语,目光落在“石火不开门”五字之上,久久不动。
窗外风起,吹动帷帘,露出一角铜镜。
镜中映出他的脸——冷峻、深沉,却有一瞬极细微的动摇。
就像一块坚冰,裂开了一道看不见的缝。
萧玦的指节在御案上轻轻一叩,碎瓷余音未散,殿内死寂如渊。
他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烛火下泛出冷铁般的光泽。
方才那一瞬的震怒并未消退,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危险的平静——那是一种猎手终于看清陷阱布局者时的清醒与杀意。
他望着空荡殿门,仿佛能穿透宫墙,直抵北境风雪中的雁门关。
“来人。”
声音低沉,却如刀锋出鞘。
内侍跪地领命,喉头滚动不敢抬头。
“召贵妃,即刻入见。”
话音落下不过半炷香,昭阳殿方向便传来轻缓步履。
帘影微动,虞妩华披着素白薄纱步入殿中,发髻松挽,仅簪一支玉兰银钗,面色略显苍白,似病弱未愈。
她扶额轻喘,姿态柔弱,仿佛连站立都需强撑。
可当她抬眸望向御座时,那双眼却清明如寒潭映月,不带一丝迷惘。
“臣妾……惊扰圣驾了。”她低声开口,声音轻软,像春日里飘落的一片叶。
萧玦不语,只将那张素笺推至案前。
青鸾所衔之谶语静静躺着,墨迹犹新。
“这是何意?”他问,目光如钩,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哪怕一丝破绽。
虞妩华垂睫,唇角微扬,竟似笑了一笑:“陛下以为是梦呓,可臣妾说的从来不是梦。”她缓步上前,指尖轻点那八字,“‘石火不开门’,是工坊密令;‘铁骑踏空坟’,是指虞家军若退入断龙谷,便是自投死路——那里埋的不是尸骨,是十年前战死将士的忠魂。”
她说得极慢,字字清晰,如同将一把钝刀缓缓推进人心。
随即,她取出那只焦痕斑驳的檀木匣,打开,取出残图,于御案徐徐展开。
纸面轻颤,山川走势、红圈标注一一呈现。
她的指尖划过第三处火药库位置,语气淡漠如述闲事:“七日前,敌军已切断粮道,再过五日,虞军存粮将尽。届时薛怀义便会以‘救国于危难’之名,献出私藏火器,收编残部,彻底抹去虞家军号。”
萧玦瞳孔微缩。
她没说的是——这一切,早在前世发生过。
而这一次,她提前了十二日截断阴谋。
“你怎知这些?”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因为我看过结局。”她抬眼看他,眸光幽深,“也看过您,如何因一句‘畏敌避战’,赐我父亲三尺白绫。”
空气骤然凝固。
她没有哀求,没有哭诉,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株开在废墟上的花,美得惊心,也冷得彻骨。
良久,萧玦伸手,覆上地图一角。
他的掌心滚烫,指腹摩挲过那斑驳墨线,仿佛触摸到了千里之外的命运脉搏。
“若依此计,奇袭后路,引爆火药库,再令虞军主力突围……”他低语,“胜算几何?”
“六成。”她答得干脆,“但若不动,则败局已定。”
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有决断:“拟旨,调禁军精锐两万,星夜驰援雁门。另传朕口谕:凡阻挠军令者,斩无赦。”
旨意传出,紫宸殿重归寂静。
退朝后,乾元殿烛火通明。
萧玦独坐案前,手中反复摩挲那半卷残图。
忽然,他动作一顿——在图卷背面极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行细小墨迹,几近褪色:
“癸未年三月初七,吾女观图毕,叹曰:‘此非守土之策,乃殉国之书也。’”
笔迹苍劲,确是虞老将军亲书。
他呼吸微滞,心头如遭重击。
那个孩子……早在十年前就看透了这布防图的本质?
看透了朝廷对虞家的忌惮与算计?
看透了这所谓“镇北长城”,不过是被推向祭坛的牺牲?
他闭目喃喃:“你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窗外,暮云沉沉,压城欲摧。
而此刻,在昭阳殿深处,虞妩华静坐铜镜前,忽觉一阵眩晕袭来。
眼前光影错乱——
一辆马车碾过泥泞夜路,车轮沾满湿土,车身上赫然贴着户部封条;
另一幕闪现:茶楼喧闹,一名蒙眼老妇怀抱三弦,指尖拨动,唱词凄凉:“……将军血染黄沙地,贵妃泪洒冷宫门……”
她猛然回神,指尖冰凉。
金手指的残响,再度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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