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过营地,掀动石板上未干的墨迹。
那一线新添的笔画仍在微微发烫,像是有人刚走不久。玄阳掌心贴地,神识沉入地脉,九道符种节点安然运转,但“信”字深处那道反制符印余波未散,仍在轻轻震颤——不是攻击降临,而是人心浮动所引出的涟漪。
他睁眼,目光落在不远处。
仓颉正俯身教一名少年写字,“天”字第三笔横划拖得过长,力道不匀,石面裂出细纹。孩童额头沁汗,手微抖,却仍咬牙坚持。周围十数名学字者围坐一圈,口中低声诵读,声音稚嫩却整齐。每念一字,岩壁便轻颤一次,空气中逸出极淡的光丝,如雾般渗入地下,与符种共鸣。
这是好事。民智初开,文字落地生根。
可玄阳眉心一紧。
这般集体诵读已持续三日,规模逐日扩大,不止本族子弟,连邻近村落也派人前来抄录字形。这本是文明扩散之兆,但他感知到,某些诵读声中夹杂着异样节奏——音调过于规整,呼吸间隔一致,不似自发学习,倒像某种操练。
更远处,山林边缘,几缕极细微的气机曾短暂浮现,又迅速隐去。不是杀意,也不是法力波动,而是专注的“记录”。有人在窥探文字成型的过程,试图捕捉那一瞬的符息流转。
他起身,万灵拂尘在手,不动声色扫过地面。
尘尾拂处,空气泛起微不可察的波纹。八方角落,无形符纹悄然嵌入泥土、石缝、甚至飘落的树叶之中。这是“无相听言符”,不显形,不聚力,专录言语中的执念与意图。若有邪心藏于诵读之间,符纹自会将其凝成反向印记,直指源头。
做完这些,他走向仓颉。
少年终于写完“天”字,喘了口气,抬头看向仓颉。仓颉点头,伸手欲指点笔误,却被玄阳止住。
玄阳立于石板之后,一手虚悬于“天”字上方。刹那间,字迹表面浮起一层金芒,笔画内部显出细密纹路,如同血脉延伸,正是符种呼应之象。
“你写的不只是字。”玄阳声音不高,却让四周诵读声自然停歇,“是道的痕迹。”
仓颉抬眼,重瞳映着师尊面容,神情渐明。
“昨夜那笔补痕……”他低声问,“是谁?”
“不重要。”玄阳收回手,金光隐去,“重要的是,有人知道这些字能通大道,正在想办法取走它们。”
“取走?”一名少年不解,“字刻在石上,谁都能看。”
“看是一回事。”玄阳目光扫过众人,“抄录是一回事。若有人不为启蒙,只为掌控,将字变为律令,将文变为禁咒,那便是夺根之举。”
他顿了顿,“字若失魂,便成枷锁。今日教你写‘人’,明日就有人用它定‘奴’;今日教你写‘和’,明日就有人用它压‘异’。”
人群静了下来。
仓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石片,指尖微微发紧。
他知道那些远道而来的人不一样。他们不问字义,不练笔法,只求速记全篇,甚至暗中拓印。有人夜里潜伏营地外围,用特制玉简承接文字逸散的光丝。还有一次,他在刻“命”字时,察觉一股外力顺着笔尖逆探,被他强行中断。
他没说。他以为是修行反噬。
现在明白了。
那是窃取。
“他们想要的不是文字。”仓颉缓缓开口,“是文字背后的规则。”
“正是。”玄阳转身,面向整个营地,“所以我不再退居幕后。”
话音落时,他背脊微挺,青衫无风自动。背后虚空缓缓展开一道长卷虚影,通天箓浮现而出,符文流转,如星河垂落。箓光洒下,笼罩整片区域,所有刻字石板同时轻鸣,符种节点应声共振。
风止了。
尘埃悬在半空。
连阳光都仿佛慢了一瞬。
那些藏在百里之外山林中的窥视者,在触到箓光的瞬间如遭雷击,手中玉简炸裂,眉心渗血,踉跄后退。一人试图以秘法隔空摄取一段字迹,结果符纸自燃,火焰顺经络逆行,烧至肩胛才勉强掐断。
千里之外,一座荒庙内,一名僧人猛然喷出一口黑血,手中罗盘碎成七块。他盯着残片上残留的“和”字笔画,眼中惊怒交加。
“他布阵了。”另一人低声道,“通天箓全面激活,再靠近,必遭反噬。”
“不可能!”第三人厉声道,“他昨日还在压制地脉波动,怎可能今日就开启护法大阵?”
“因为他不再等。”僧人抹去嘴角血迹,声音发冷,“他知道我们来了。”
庙中沉默片刻。
“那就改道。”一人阴沉开口,“既然不能直接取字,那就从源头下手。抓一个学字的孩子,逼仓颉交出造字之法。”
“不行。”僧人摇头,“此地已被标记。任何针对文字传承者的暴力行为,都会触发符阵反击。昨夜那道反伤之力,你还记得吗?我师弟至今元神未愈。”
“那就散布谣言。”另一人冷笑,“让人族自己弃字。说这些字是灾祸之源,引来妖魔,招致天罚。”
“也不行。”僧人闭目,“文字本身已与民心相连。强行否定,只会激起反抗。而且……”
他睁开眼,望向东方。
“他已经设下了‘听言符’。任何恶意言论,只要出口,就会被转化,反向烙印施言者心神。我们的人前日试过一句‘此字当禁’,结果当晚就梦魇不断,醒来时嘴里全是灰烬。”
庙中气氛骤然压抑。
良久,一人咬牙:“难道就此放弃?”
“不。”僧人缓缓站起,“我们换一种方式。不抢,不毁,不言恶。我们……加入。”
“什么意思?”
“派弟子混入学字之人中,诚心请教,恭敬受教。一笔一画,亲手写下。让他们接纳我们,信任我们。等我们掌握了全部字形,理解了书写时的心意,自然能剥离出符道本质。”
“可那样太慢!”
“快不了。”僧人冷笑,“对付这种人,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因为他防的不是强夺,而是别有用心。只要我们表现出‘纯粹求知’,他就不会阻拦。”
他望向庙外,“毕竟,他要的是文明延续,不是垄断大道。”
营地内,玄阳依旧立于石板前。
仓颉重新提笔,在“教”字上补下最后一笔。墨痕落下瞬间,整块石板嗡鸣一声,地底传来轻微震动,第九道符种节点微微升温。
玄阳察觉到了。
那不是来自地脉的压力,而是人心汇聚的力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文字有意义,能改变命运。这种信念本身,就在加固符阵。
但他也知道,这种信任最容易被利用。
他看向仓颉:“以后,每一个来学字的人,你都要亲自问一句话。”
“什么话?”
“你为何来此?”
仓颉一怔,随即明白。
不是考校诚意,而是留下心声印记。只要回答出自肺腑,日后若被人操控说出违心之言,符阵自会识别。
“好。”仓颉点头。
玄阳不再多言,退回营地中央,盘坐于地,掌心再次贴上泥土。
神识沉入,九道节点尽在掌控。无相听言符静静运转,等待第一道异音响起。
仓颉继续授字。
一名陌生青年走入人群,衣着朴素,双手粗糙,像是农夫。他跪坐在地,态度恭敬,轻声问道:“先生,我想学写‘平’字,可以吗?”
仓颉看他一眼,重瞳微闪。
青年眼神清澈,呼吸平稳,身上没有法力波动。
“为何学这个字?”仓颉问。
青年低头,声音温和:“去年洪水冲走了我家田地,官府说今年会‘平徭役’。我想记住这个字,提醒自己,也提醒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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