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下室的门，隐藏在一排书架后面。
没有上锁。
林皓然的手搭在门把上，那股阴冷的气息，仿佛变成了实质的冰霜，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后，没有预想中的台阶，而是一部，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金属电梯。
现代科技的产物。
与这家古董店的风格，格格不入。
“看来，这位‘记录者’，在这里花了不少心思。”月恺璇的声音很冷。
林皓然没有说话，他拉着月恺璇，走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下沉。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机械运作的微弱嗡鸣。
大约下沉了三十米，电梯门无声地滑开。
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臭氧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刺鼻，且令人作呕。
电梯外，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的白色空间。
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一个，诡异的，私人博物馆。
四周的墙壁上，嵌着一个个巨大的玻璃展柜。
展柜里，没有价值连城的古董。
而是一件件，属于三百年前的，遗物。
一把断裂的，依旧残留着暗红色血迹的长刀。
一副，被洞穿了胸口的残破的盔甲。
一张，弓弦已经断裂的长弓。
……
每一件遗物下面，都有一块金属铭牌。
上面刻着，它们主人的名字，部队番号，以及，生卒年月。
林皓然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名字。
李恪，虎卫军，斥候。
王猛，鹰扬军，百夫长。
赵信，第三军团，旗手。
……
这些名字，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脏上。
他记得他们。
他记得他们每一个人。
记得他们，在战场上，对他咧嘴大笑的样子。
记得他们，倒在他面前时，那不甘的眼神。
他以为，他已经把这些记忆，封存得很好。
但现在，它们，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皓然。”
月恺璇握紧了他的手。
她的手心，传来温暖的，安定的力量。
林皓然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中的悲痛，已经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他继续往前走。
走过了这片，让他窒息的“墓碑长廊”。
在环形空间的正中央，景象，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那里，矗立着十二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容器。
容器里，充满了淡蓝色的营养液。
每一个容器中，都浸泡着一个，赤裸的，人类的身体。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连接着容器外的复杂仪器。
仪器上的指示灯，单调地闪烁着。
显示着，他们还活着。
但，也仅仅是活着。
他们的表情，麻木，空洞。
眼神涣散，无光。
如同一具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素材……”
林皓然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这些人，就是杨冬破解出的名单上，那些“高价值素材”。
那些，云龙军的后人。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容器上。
里面，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
但他的眉眼，和林皓然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咋咋呼呼的亲兵队长几乎一模一样。
林皓然，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贴在了冰冷的玻璃容器上。
就在他的手，接触到容器的瞬间。
容器里的少年，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林皓然，读懂了。
他在说：
“将……军……”
一股无形的，悲怆的意念，跨越了三百年的时光，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涌入了林皓然的识海。
那是一个，年轻的充满了朝气的灵魂。
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他在篝火旁，高声歌唱。
他在临死前，拼尽最后一口气，挡在了将军的身前。
他说：“将军，快走！能为您尽忠，是我的荣幸！”
……
“啊——！”
林皓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他体内的金色战意和橙色愿力，瞬间暴走！
狂暴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整个地下室，剧烈地晃动起来！
周围的仪器，发出一连串刺耳的警报声，屏幕疯狂闪烁，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开来！
“皓然！冷静点！”
月恺璇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将自己的月华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他的体内。
那股清冷的，温柔的力量，像一股清泉，流过他滚烫的，即将被怒火吞噬的理智。
“别被他影响！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用你的愤怒，来摧毁你！”
林皓然的身体，依旧在颤抖。
但他眼中，那即将失控的金色光芒，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反手，握住月恺璇的手。
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没事。”
他转过身，看着月恺璇。
“谢谢你。”
月恺璇摇了摇头，她的眼中，满是心疼。
“我感受到了。”她说。
“他们的情绪，他们的记忆，都被抽走了。”
“只剩下，最纯粹的，对云龙军的忠诚和执念。”
“这些东西，被那个‘记录者’，提炼出来，变成了可以被利用的‘数据’。”
“而他们的身体，则被改造成了，可以承载‘怨念回响’的空壳。”
林皓然，看向那些容器。
眼神，变得无比的坚定。
“我会，带他们回家。”
他说。
这不是一句承诺。
这是一个，将军，对他士兵的誓言。
他松开月恺璇的手，走向这片“墓园”的尽头。
那里，有一张黑色的金属办公桌。
桌子上，放着一台，还在运作的电脑。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古越教授”的“研究日志”。
林皓然，快速地浏览着。
日志里，详细记录了，他是如何，找到这些云龙军后人。
如何，用各种手段，将他们诱骗到这里。
如何，像处理标本一样，处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
每一行字，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和病态的狂热。
在日志的最后，有一段，被加密的视频文件。
林皓然，将手放在了键盘上。
一丝金色的愿力，流入其中。
下一秒，电脑发出一声轻响。
加密，被暴力破解了。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
他，就是新的“镜主”。
“好久不见。”
“我的，将军。”
镜主的声音，经过了处理，沙哑，扭曲。
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怨毒和疯狂，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到我的收藏品，你还满意吗？”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杰作。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啊。”
“我把他们，从平凡，庸碌的生活中，‘解放’了出来。”
“让他们，能以一种，更伟大的方式，再次为您尽忠。”
“你应该，感谢我。”
林皓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很快，我就会集齐一支，全新的‘军队’。”
“一支，只听从于我的，绝对忠诚的云龙军。”
“到时候，我会带着他们，去迎接你。”
“我们会，在三百年前，我们没能分出胜负的地方，做个了断。”
“将军，我很期待。”
“期待着，再一次，看到你绝望的表情。”
视频，到此结束。
林皓然，静静地站着。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韩峰。”
他叫出了，那个三百年前，叛徒的名字。
那个，曾经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那个，在最后的决战中，从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的兄弟。
“他没说，地点。”月恺璇走到他身边，沉声说。
“不，他说了。”
林皓然，关掉了视频。
他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断龙崖。”
“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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