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茶的温润仿佛还熨帖在喉咙深处,
那股清雅的香气混合着客厅暖气的微醺,在李国栋周身萦绕。
他坐在林家那张略显陈旧的布艺沙发上,
身体不自觉地陷进去一些,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在张淑芬那杯恰到好处的42度茶水、林晓梅在厨房水槽边清洗苹果的哗啦水声、以及张淑芬坐在沙发另一端安静翻阅一本旧杂志的轻微纸页摩擦声中,
一点点松弛下来,沉入一种久违的、近乎慵懒的平静。
这感觉太像“家”了。
不是他那个总是回荡着女儿李妍关门声和自己叹息声的空旷房子,
也不是父母家那种带着沉重回忆的旧时光气息。
这里有一种被烟火气和人情味填充的饱满感,
一种他潜意识里渴望的、被接纳和包裹的暖意。
他看着杯中舒展沉浮的白色茉莉花苞,它们像一个个微小的、沉睡的精灵,释放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张淑芬刚才整理靠枕的动作,那自然流露的、属于女主人的细微关照,
此刻在他心里被无限放大,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他甚至觉得,她那安静侧坐的轮廓,在窗外渐暗的天光映衬下,与记忆深处母亲在灯下做针线的剪影,有了一种朦胧的重叠。
“李哥,尝尝这个苹果,刚买的,脆甜!”
林晓梅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块走出来,
脸上带着明快的笑容,打断了李国栋的思绪。
她挨着张淑芬坐下,把果盘放在茶几中央,
“妈,您也吃点儿。”
张淑芬抬起头,对女儿温和地笑了笑,
却没动水果,只是轻轻拍了拍林晓梅的手背,
眼神里带着一种李国栋无法完全解读的慈爱和……依赖?
“谢谢晓梅。”
李国栋拿起一块苹果,清脆的口感确实不错。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不算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
墙上挂着几张陈小雨的奖状,
还有一些温馨的家庭合影(现在他知道里面没有陈小雨的生父了)。
靠近阳台的地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玻璃鱼缸,几条红色的金鱼在里面悠闲地游弋,
那是陈小雨的宝贝。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仿佛他本就该是这里的一份子。
刚才在阳台上修理水管时沾上的些许灰尘和凉意,彻底被室内的暖融驱散了。
“小雨呢?还没回来?”
李国栋随口问道,目光掠过通往里屋的走廊。
走廊尽头有两扇门,一扇半开着,透出里面书桌的一角,显然是陈小雨的房间;
另一扇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光,应该是张淑芬的卧室。
“快了,说是去同学家拿点复习资料。”
林晓梅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这孩子,学习上倒是挺自觉,就是性子闷了点。”
她语气里带着点母亲特有的、混合着骄傲和无奈。
张淑芬这时放下杂志,轻轻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缓慢:
“晓梅,我有点乏了,回屋躺会儿。你陪国栋坐坐。”
“妈,您没事吧?”
林晓梅立刻关切地站起来,
“要不要喝点水?还是先把药吃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药……等会儿我自己吃。”
张淑芬摆摆手,拒绝了女儿的搀扶,独自慢慢走向那扇虚掩的房门。
她推开门,身影没入房间的昏暗中,随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但并没有关严,那道门缝依旧存在,像一个无声的邀请,或者一个疏忽留下的窥探孔。
客厅里只剩下李国栋和林晓梅。
气氛似乎因张淑芬的离开而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林晓梅重新坐下,拿起一块苹果,却没吃,
在指尖无意识地捏着。
“我妈最近精神头是不太好,老说睡不踏实,记性也差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真实的忧虑,
“上了年纪,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老人家都这样,是要多注意身体。”
李国栋附和着,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道虚掩的门缝吸引。
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勾勒出房间内一小块区域
——一张老式木床的床尾,床尾对着一个深色的床头柜。
客厅的灯光斜斜地投射进去,恰好照亮了床头柜靠外侧的一角。
就在这时,林晓梅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
“哎,是王姐,可能店里有点事。李哥,你先坐会儿,我接个电话,很快。”
她说着,拿着手机快步走向阳台,并随手拉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隔着玻璃,能看到她对着手机在说着什么,表情有些严肃。
客厅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鱼缸过滤器的轻微嗡鸣和窗外模糊的城市背景音。
李国栋百无聊赖地又拿起一块苹果,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那道门缝。
阳台透进来的光线角度似乎移动了那么一点点,
更清晰地照亮了床头柜靠外摆放的物品。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然后猛地顿住。
床头柜上,靠近边缘的位置,并排放着三个药盒。
这本身没什么稀奇。
但李国栋的视力很好,
他清晰地看到了药盒上的字。
最左边的一个,白色底色,蓝色条纹,印着“xx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醒目LoGo,药名标签写着“苯磺酸氨氯地平片”(一种常用降压药),规格剂量清晰。
中间一个,深绿色盒子,设计更简洁,印着“xx省人民医院”的字样,
标签是“阿托伐他汀钙片”(降脂药)。
最右边那个,盒子设计明显更花哨,带着一种私立医疗机构的浮夸感,印着“仁心康复医疗中心”的字样,标签则是“缬沙坦胶囊”(另一种降压药)。
三个药盒,来自三家不同的医院
——公立三甲、省级顶尖、私立诊所。
药物类别高度一致:
心脑血管疾病用药,降压、降脂。
一股冰冷的疑惑,
瞬间刺穿了李国栋刚刚被茉莉花茶和温馨氛围包裹的松弛感。
他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体。
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有高血压或者高血脂,很正常。
但为什么需要同时服用来自三家不同医院的同类药物?
而且看药盒的磨损程度和标签的新旧,显然不是同时开的,
有的盒子边缘已经有些卷边,像是用了有一阵子,有的则相对新一些。
这不合常理。
通常,慢性病患者会在固定医院、固定医生那里复诊开药,以保证用药的连贯性和医生的跟踪管理。
这样东一家西一家地开药,
不仅麻烦,更容易造成药物相互作用或者重复用药的风险。
张淑芬看起来是个细致温和的人,不像会如此混乱处理自己健康的人。
而且,林晓梅刚才还提到她“记性差”……
一个记性差的老人,能记得清楚哪盒药是哪家开的、什么时候吃、吃多少吗?
疑窦像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上李国栋的心头。
阳台上的温馨视频、亡母遗物中泛黄的票根、相册里那神似的侧脸、恰到好处的42度茉莉花茶……
这些曾让他感到“缘分”和“温暖”的细节,
此刻在眼前这三个突兀的药盒映衬下,陡然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它们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某种精心设计的拼图中的一块?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刚才喝下的热茶仿佛在胃里凝成了冰坨。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阳台。
林晓梅还在打电话,侧脸对着客厅,表情似乎有些烦躁,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窗帘的流苏。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客厅里李国栋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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