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大那个项目，”罗明把话题拉回到今晚的重点，“当初是我在通达公司内部包下来的工程，然后才转包给志文、志远、许凯他们几个队伍去做。中间是有差价的，这是我应得的那份辛苦钱和风险钱。后来我被借调到一建，项目暂时由波总直接管着，但我那份，波总也认。”
李秀云认真地听着，她虽然不懂工程上的弯弯绕绕，但基本的利益关系还是明白的。她隐隐猜到了丈夫想说什么。
“是志远跟你……炸刺了？”李秀云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护短的锐利，“这小子是不是又不知好歹了？当初要不是你把他从老家带出来，手把手教他，给他活干，他现在还在那二亩地里刨食，或者跟人去南方工厂流水线上熬呢！干活的时候挑三拣四，总想着当包工头挣大钱，本事没多大，心思倒不小！下次他来了，看我不收拾他！”
她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明哥，要我说，你就别让他包活了！让他老老实实跟着志文哥或者别人，当个带班师傅，一个月稳稳当当拿个一千多块工资，也挺好！省得他心比天高，净给你添麻烦！”
李秀云这番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完全站在了丈夫这边，甚至不惜“大义灭亲”。在她朴素的价值观里，帮衬亲戚是情分，但前提是不能损害自己小家的利益，更不能让丈夫受委屈。
弟弟不懂事，就该敲打。
罗明有些诧异地看向妻子。
他没想到秀云反应如此激烈，态度如此鲜明，而且分析得如此透彻。
这份维护和清醒，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有些感慨。生活真是最好的老师，能把一个原本可能有些柔弱的农村女子，磨砺得如此通情达理、立场分明。
“看什么呢？”李秀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嗔怪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越是亲兄弟，越要明算账！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糊涂账只会越搅越浑，最后连亲戚都没得做！帮急不帮穷，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志远要是自己立不起来，我们给他金山银山也没用！”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和对人情世故的洞察。
罗明忍不住笑了，伸手握住妻子有些粗糙却温暖的手：“你说得对。太对了。”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所以，刚才在楼下，我和他们都摊开说了。以后，凡是从我手上给他们的项目，我要抽20%。”
“20%？”李秀云重复了一遍，眼神快速闪动，显然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得失。她没有立刻表态赞同或反对，而是问：“你自己包的话，能赚多少？”
“如果我自己组织队伍，全程盯下来，除去所有成本和打点，至少能拿40%到50%的纯利。”罗明坦诚道。
“那20%，应该的！”李秀云立刻下了结论，语气斩钉截铁，“这还便宜他们了呢！你担着风险，找着活路，他们只管干活拿钱，还不用操心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抽两成怎么了？”她随即又皱起眉头，脸上浮现深深的担忧，“可是明哥……这样会不会……他们心里不痛快？特别是志远那小子，心气高，又不懂事……我怕他给你使绊子，或者在工地上不好好干，最后坏了你的名声和项目。”她担心的不是钱，而是丈夫的处境和项目能否顺利。在她心里，丈夫的前途和家庭的长远安稳，远比弟弟一时的得失重要得多。
“别担心……”罗明感受到妻子的忧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他松开手，探身拿过放在沙发另一头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
昏黄的灯光下，牛皮纸袋显得格外厚重。
罗明动作郑重地解开缠绕的线绳，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份装订整齐的《股权转让协议》。洁白的A4纸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通达建筑有限公司”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异常醒目。
“你看这个。”罗明将协议翻到关键页，指着受让方签字栏里自己那尚带着墨香的签名，以及协议正文中明确标注的“5%股权转让”字样，递到李秀云面前。
李秀云疑惑地接过来。她文化程度不高，协议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款和专业术语看得她眼花缭乱，但“股权”、“5%”、“罗明”、“张波”这些关键词她还是认识的。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这……这是……通达公司的……股份？张波……波总……给你的？5%？”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嗯，”罗明肯定地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有感激，有压力，也有被认可的荣光，“波哥今天吃饭时给我的。签了字，按了手印，就生效了。我现在，是通达公司名正言顺的股东了。”
“啊……这……”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李秀云一时语塞，她拿着协议的手都有些抖，仿佛捧着的不是几张纸，而是一座沉甸甸的金山。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上心头，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不安和惶恐，“这……这不要紧吧？波总他……为什么给你这么多？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我们……我们拿得住吗？”她本能地想到了“无功不受禄”的老话，也想到了丈夫之前提到的公司合并、水深浪急。
这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让她感到的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如履薄冰的忐忑。她是个实在人，更相信脚踏实地的安稳。
“不要紧。”罗明看着妻子脸上变幻的复杂表情，心中了然。
他拿回协议，小心地放回文件袋，语气沉稳而笃定，“波哥有他的考量，这也是互惠互利。他信任我，也需要我在新公司那边帮他站稳脚跟。这5%，就是我的根，也是我的底气。”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认真，“秀云，波哥这个人，对我，真是没得说。几次三番，在我最难的时候拉我一把，这次更是把身家都分了我一份。”
他拉起妻子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我想着，等这阵子忙过去，新公司那边稍微稳定点，找个机会，好好请波哥和他家人出来吃顿饭。我们两家，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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