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安全第一，别勉强。”罗明点点头，记在心里，“我会跟项目部反映的，让他们找设备科的人来看看。”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对了，姑爷，内粉的活，你先从两栋宿舍楼那边开始干。”
许金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眼前这栋已经搭好部分脚手架的教学楼：“宿舍楼？教学楼这边……材料都堆过来了，架子也搭得差不多了，怎么……”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大明，是不是这教学楼……出什么问题了？年前就感觉这栋楼有点……不对劲？”他毕竟也是老泥瓦匠出身，对建筑结构有种本能的敏感，年前踩踏时的“空感”他也有所察觉，只是没像罗明那样深究。
罗明心中一凛，知道许金平起了疑心。
他不能明说，只能含糊其辞，把责任推到上面：“目前有些事……还在协调。公司和三建那边，关于这栋楼的一些具体做法，还有点分歧，需要点时间敲定。所以，宿舍楼那边先动起来，别窝工。等这边谈妥了，再转过来也不迟。”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官方。
许金平盯着罗明的眼睛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话里的真假。
最终，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那好吧，听你安排。我下午就带人转到宿舍楼那边去。”
“辛苦姑爷了。”罗明拍了拍许金平的肩膀，没再多停留，转身离开了教学楼区域。他知道许金平是老江湖，自己的托词未必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但眼下也只能如此。
罗明又步行了一段，来到了相邻的、主体早已完工的科教楼。
这里是通达建筑去年承接的内装工程，现在只剩下一些零星的修补、清理和仿瓷涂料的收尾工作。
在一个楼梯间里，他找到了正戴着口罩、拿着砂纸仔细打磨墙面的李志文。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涂料的味道。
“志文哥。”罗明招呼了一声。
李志文停下手中的活，摘掉口罩，露出一张沾着白灰的脸。他露出憨厚的笑容，从工具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罗明：“大明，过来了。”他习惯性地用亲戚间的称呼。
罗明接过烟点上，看着李志文打磨过的地方，墙面已经非常平整光滑。“收尾的活，最考究耐心。”罗明吸了口烟，说道，“不要怕窝工，慢工出细活。这边是零工，按工时算钱，精细点没坏处。仿瓷涂料这东西，基层处理不好，刷上去也不漂亮，返工更麻烦。”
李志文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知道知道，我这不是想着快点把这边的活干利索了，好早点腾出手去中医大那边干包工嘛！包工挣钱快啊！”他眼中闪烁着对包工头身份的渴望。
罗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三两个工人在远处干活，不由问道：“志文哥，你这儿人有点少啊。这么大面积的收尾清理和仿瓷，就这几个人，得干到什么时候？”他记得年前李志文手下还有七八个人。
李志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不是……想着省点工钱嘛。收尾的活，零零碎碎的，人多也施展不开，窝工也是浪费。我就留了几个老师傅，慢慢弄，保证质量。”
罗明皱了皱眉，他知道李志文是想省钱，但效率确实太低。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多叫几个人来。别怕人多，也不用给我省钱，该花的钱就得花。人多了，进度就快。科教楼这边早点彻底交工，验收合格，我们才能拿到尾款，你也能早点解脱。”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中医大宿舍楼方向，补充道：“而且，科教楼这边收尾完了，这些人手可以直接拉到中医大宿舍楼那边去。我上午去看过，那两栋宿舍楼的内墙顶板，做得真不怎么样，模板工没拆好还是打灰工没震到位？凹凸不平的厉害！到时候内粉之前，需要大量人工把顶板打平、找补。这可是个费工夫的力气活，需要人手。你现在多叫点人来练练手，熟悉熟悉，到时候无缝衔接过去干，正好！”
罗明的话给李志文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既能解决科教楼收尾慢的问题，又能为后续的硬骨头（顶板找平）储备人手，还不用他自己承担额外工钱风险。
李志文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哎！是这个理儿！还是大明你想得周全！我下午就去多叫几个熟手过来，保证把科教楼这边弄得漂漂亮亮，然后立刻拉人去宿舍楼打顶板！”
“嗯，抓紧点。”罗明点点头，将烟蒂按灭在旁边的水泥袋上。
看着李志文干劲十足的样子，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轻松。科教楼收尾、宿舍楼内粉、顶板找平……这些都是按部就班的活，他有把握。
.....
桑塔纳驶离喧嚣的工地，汇入省城略显空旷的午间车流。
张波握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中医大工地上看到的画面：罗明穿着半旧的工装夹克，独自一人穿行在脚手架林立的宿舍楼区域，背影在巨大的建筑框架下显得渺小而专注。他没有像其他包工头那样围着领导转，也没有吆五喝六地指挥工人，只是安静地观察、询问，偶尔停下来指着某个细节和工头交代几句。
这份专注和沉稳，像一根细针，刺得张波心里隐隐作痛，也勾起了更深的愧疚。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强烈的自我质疑。
找大哥商量楼板的事，绝对没错！这事关重大，关系到工程质量、潜在的安全风险，甚至是他张波乃至张家的声誉和前途！他张波再浑，这点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错就错在……他不该把罗明推到大哥面前！不该毫无保留地说出是罗明发现的隐患！
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急于向大哥证明自己并非草包，手下也有能人？或许是觉得罗明立了功，理应在大哥面前露个脸？又或许……是内心深处对大哥的一种依赖和信任，觉得大哥会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这个“功臣”？
现在想来，真是愚蠢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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