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波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这才掏出那部关机了两天的手机。冰凉的机身带着一种被遗忘的疏离感。他长按开机键,屏幕亮起,信号格跳动。他略一沉吟,在通讯录里翻找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赵朗?”张波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听不出丝毫在家时的松弛,“我张波。中医大那边,我等会儿过去一趟。你们水电……进场了没有?”他直奔主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赵朗急切的声音,还夹杂着点委屈:“哎哟!张总!您可算打电话来了!这两天您去哪了?我电话都快打爆了!我也想早点进场开工啊!可……可联系不到您的人!齐总那边又说不管事了,撒手不管了!搞得我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得很哪!”赵朗的抱怨里,信息量不小——齐奇确实撂挑子了。
“哦?这样啊……”张波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早有预料,“那我们等会儿中医大见?水电这块进度确实有点紧,后面你得**多加点人手**,把耽误的进度抢回来。”他直接下达指令,将“尴尬”轻轻带过,重点落在解决方案上。
“行!行!张总,那咱们等会儿见面再细说!”赵朗似乎松了口气,连声应下。
挂了电话,张波拧动钥匙,引擎低吼一声,车子驶离沙湖家属院,汇入车流,直奔通达公司。
推开公司那扇略显简陋的玻璃门,前台小妹和几个路过的员工纷纷打招呼:
“张总!”
“张总好!”
“嗯嗯。”张波脚步未停,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向财务室。
财务室的门虚掩着。张波推门进去,会计陈丽(人称丽姐)正对着账本皱眉。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丽姐,给我拿15万的现金。”张波开门见山,没有寒暄。
陈丽放下笔,推了推眼镜,目光带着探究:“张总,您这两天……干嘛去了?电话也打不通。”语气里带着点财务特有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张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点自嘲的苦笑:“还能干嘛?挨训去了呗。家里老爷子训完大嫂训,还不是你告的状?”他半真半假地点了一句。
“我可没告状!”陈丽立刻否认,但脸上没什么紧张,反而带着点坦然,“就跟溪姐(张溪)聊天时,顺嘴提了一下那个……对账电话的事。纯粹是觉得蹊跷,得让溪姐知道。”
张波也没深究,摆了摆手:“行了,不提这个。15万,今天要。”
“用途?”陈丽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公事公办地问,同时翻开手边的现金日记账。
“工地发进度款,10万给负责内粉和涂料的罗明,5万给新接手的水电组。”张波言简意赅,“对了,账上现在还剩多少钱?”
陈丽手指在账本上快速划过:“43万多一点。但是……”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张总,账上是不是还挂着那1400吨水泥的应付账款?李威那边……”
“那个不急!”张波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李威?哼!跟我耍心眼儿?账我认了,算在公司头上!但**规矩就是规矩!**材料款,一般账期最少一个月!这是行规!哪有供了几天货就火烧屁股一样上门催着要钱的道理?**先给他压着!**按合同约定时间来!一分钱都不会少他的,但也别想提前一天拿到!”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冷冽,补充道:“以后……没有我的亲笔签字许可,账上的钱,**一分都不许动!**任何支出,都必须经过我!明白吗?”这话,显然是针对齐奇之前可能的越权行为。
陈丽心领神会,立刻点头:“这个我肯定明白,张总放心。”但作为财务,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顾虑:“不过……张总,如果三建(市建工三公司,中医大项目总包方)那边要是按流程派人来例行查账审计,这个……我可就拦不住了。该提供的单据都得提供。”
“查账?”张波嗤笑一声,带着点不以为然,“我们通达才成立几天?一个工程都还没干完呢!三建哪有那个闲工夫来查我们这种小虾米的账?放心,不会查的。”他语气笃定,显然认为现阶段自己还入不了三建审计的法眼。
“不查最好。”陈丽松了口气,随即又带着点坦诚和职业性的谨慎说:“张总,说实话,我以前主要在商贸公司做财务,建筑行业的账务处理,我也是刚上手。有些地方如果处理得不够规范、不到位,您……多担待着点。”
张波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他拿起陈丽已经点好、捆扎整齐的15万现金,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看着陈丽,语气带着难得的尊重和肯定:
“丽姐,能把你请来坐镇财务,是我张波的福气!你尽管放手去做,发挥你的能力!该怎么管就怎么管!有你在,我放心!”
张波拎着那个沉甸甸、装着15万现金的黑色旅行袋,步履生风地离开了财务室。
然而,当他驾驶的桑塔纳驶入中医大工地大门,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
太安静了!
他承包的那栋科教楼方向,死寂一片。没有搅拌机的轰鸣,没有切割机的嘶吼,没有工人的吆喝声,甚至连最普通的敲打声都消失了。
只有冬日里空旷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零星的建筑垃圾,打着旋儿。
张波的心猛地一沉!他停好车,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朝着科教楼走去。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子,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一圈下来,一个人影都没有!
张波不死心,快步走向那个简陋的厨房。
灶台冰冷,锅里残留着一些凝固的米粥和咸菜渣滓,几只苍蝇嗡嗡地盘旋。显然,早餐是吃过的,但之后就……人去棚空?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张波的全身,让他手脚冰凉——罢工?跑路了?!
这不可能!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头顶!他看那个罗明挺沉稳靠谱的!做事也利落!怎么会……怎么会干出这种釜底抽薪、撂挑子跑路的事?!
自己这不是给他拿进度款来了吗?!15万!现金!就在他手里拎着呢!
该死!真他妈该死!
一股被愚弄、被背叛的狂怒瞬间淹没了张波!齐奇那个白眼狼背后捅刀子还没解决,现在连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工头罗明也给他玩这一出?!事情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四面八方围攻的困兽,肺都要气炸了!
他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门口,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捏着旅行袋提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从未想过问题会出在自己身上——拉齐奇入伙是“念旧情”,拖欠罗明开工费是“公司刚起步周转困难,而且才12天而已”(他自动忽略了当初口头承诺的3天)。此刻,他只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就在这时——
“喂!你是谁?干啥的?”一个带着浓重乡音、语气警惕的声音,突然从张波身后响起。
张波猛地转身,怒目而视!
只见厨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半旧蓝色工装、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中年汉子。他显然刚睡醒不久,头发还有点乱,脸上带着疑惑和戒备,正上下打量着张波这身与工地格格不入的西装革履。
来人正是李志文。
他睡了个回笼觉,估摸着快中午了才起来。看着旁边铁皮棚里罗明还在沉睡(罗明思考到下半夜才睡着),他没忍心打扰,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看看天色,快到饭点了,出去玩的工友一个都没回来。
他想着先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却没想到撞见一个衣着光鲜、脸色阴沉、在厨房门口转悠的陌生人。
这情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李志文下意识地就警惕起来,问出了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一个怒火中烧,满心猜疑;一个不明所以,充满戒备。空寂的工地上,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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