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城的人造太阳循着既定的轨迹，将苍白却恒定的光芒洒向林立的高楼与纵横交错的空中轨道。对于生活在其中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不过是又一个重复、麻木且为生存奔波的日子。但对于b7层保安部的某个角落，尤其是对于李豫而言，过去的一个月，堪称是他开始工作以来，最为“安稳”的一段时光。
自从通天塔废墟那令人精神撕裂的护卫任务结束后，李豫的生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回了某种看似正常的轨道。没有突如其来的追杀，没有诡异莫测的无面人召见，甚至连催命符般的学无忧基金还款通知，都因为账户里逐渐充盈的信用点而显得不再那么刺眼。
白天，是例行公事的巡逻任务。夜晚，则是属于训练和“额外收入”的时间。
偶尔，在完成一个任务后，如果时间尚早，李豫会拉着林依，在下城区那些混乱却充满生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们不再只去那个熟悉的馄饨摊，也会尝试其他冒着热气的小吃，尽管大多数味道古怪，但林依总是吃得认真，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探索的光芒。李豫会给她买一些便宜但新奇的小玩意儿，比如一个会变换图案的电子发卡，或者一串散发着人工香味的合成水果糖葫芦。看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摆弄那些东西，李豫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和满足。
财务上的压力，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缓解。
这个月的学无忧贷款，他已经按时还清。看着脑插芯片弹出的【还款成功，剩余欠款：信用点】的通知，李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距离还清五十万的巨额债务依旧遥远，但账户里还静静躺着足够支付未来三个月还款额的合法资金。这是他来到天空城后，第一次感觉到经济上拥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不再是被债务追得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脑插里那枚由无面人更换的、来历不明的芯片，运行起来悄无声息，效率极高，甚至屏蔽了几乎所有烦人的广告推送。但李豫知道，这绝非普通的民用产品。零在那一晚低声哀求的“救救我”，像一根刺，时时扎在他的心头。还有那个代号“荷鲁斯”的dYb主管，自己给出的样本，身上背负的赏金，依然如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悬挂在自己头顶。
他知道，这短暂的安稳，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间隙。
这一天，结束了一天的巡逻后，李豫和林依正准备一起回到宿舍，身后传来了王叔的声音。
“李豫，林依，你们两个等一下。”
李豫动作一顿，和林依对视一眼，转身看到王叔从队长办公室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那种略显油滑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王叔，有事？”李豫问道，心中隐隐有了一丝预感。
“嗯，进来说吧。”王叔招招手。
三人进入这间狭小的房间。
“刚接到上面的任务安排通知，”王叔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低了些，“有个新任务，系统指派了我们部门，具体名单里……有你们俩。”
李豫的心微微一沉。
“什么任务？”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王叔从口袋里摸出电子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dYb科技，你们都知道吧？前几天他们搞了个大新闻，公共宣布要把一条新的高端义体生产线，直接建在火星。”
李豫点了点头。这件事最近在新闻上刷屏了，但背后显然是dYb在玄甲军技术泄露后，为了展示肌肉、稳定股价而采取的重大举措。
“火星基地前期的基础设施和外部建筑部分，由我们广厦集团承包了。”王叔继续说道，“现在，第一批工程人员和先遣物资需要护送过去。任务是从天空城出发，先到月球中转基地领取一批特殊的建筑材料，然后搭乘专门的运输飞船，直飞火星基地。整个周期预计……三个月。”
“三个月？！”李豫忍不住低呼出声。这么久？还要离开天空城，去往遥远的火星？这意味着他将完全脱离目前勉强维持的平静生活，深入一个完全未知且必然充满风险的环境。
“没错，三个月。”王叔肯定道，目光扫过李豫和林依，“这次护送任务，由我带队。我们会和天空城防卫军的一个小队一起行动，主要负责工程队人员和物资在航程期间以及火星基地初期的安全。算是……联合安保。”
他顿了顿，看着李豫脸上难以掩饰的复杂神色，补充道：“任务难度评级不低，但危险性理论上可控，毕竟有正规军同行。而且，公司给出的报酬……很丰厚。”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任务顺利完成，每人有两万信用点的合法奖金。直接打到账户，不用洗，税后。”
两万信用点！
李豫的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这几乎相当于他半年多的基本工资！对于刚刚缓解了债务压力、深知钱重要性的他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诱惑。有了这笔钱，他的还款计划能大大提前，甚至能留下不少积蓄。
但是，火星……dYb……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依。
林依也正看着他，黑色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兴奋，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和依赖。仿佛无论他去哪里，是留在天空城还是前往火星，对她而言都没有区别。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王叔将李豫的犹豫和挣扎看在眼里，他吸了口未点燃的烟，缓缓道：“任务名单是系统根据资质、近期表现和空缺自动生成的，我这边只能确认，无法更改。这是个机会，小子，合法的巨额奖金，还能见识一下火星基地的风光。当然，风险也有，你们自己考虑清楚。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豫一眼，“有些风浪，不是躲在港湾里就能避开的。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李豫沉默了。他明白王叔的意思。他身上背负的秘密和悬赏，就像定时炸弹，留在天空城也未必安全。而火星，虽然遥远未知，但或许也是一个摆脱目前某些视线、甚至寻找新机遇的地方。更何况，有两万信用点的合法收入……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林依，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林依似乎读懂了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李豫去，我就去。”
简单的几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豫心中一定，转回头，看向王叔，眼神逐渐变得清晰和坚定：“王叔，我们明白了。任务，我们接受。”
王叔脸上露出了一个看起来轻松了些的笑容，他将电子烟揣回口袋，拍了拍手：“好！那就这么定了！具体出发时间和任务细节，后续会下发。这几天该训练训练，该休息休息，也……该道别的道个别。”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李豫和林依一眼，“回去准备吧。”
李豫和林依站起身，向王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灯光依旧昏暗。
李豫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宿舍，而是站在走廊的窗前，望着窗外那片被霓虹灯染成永恒夜色的天空城。遥远的、被高层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幕上，依稀可以看到几点微弱的、属于真实星辰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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