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散去,留下的是弥漫在宫墙内外的震惊与死寂。倭国使团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押下,那卷要命的密信如同烧红的烙铁,被七皇子萧炎亲自捧着,连同三司长官疾步送往御书房。一场盛大的国宴,最终以敌国使团阴谋败露、沦为阶下囚的戏剧性转折收场。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看似最不起眼、被所有人视为“痴儿”的九皇子萧煜,正被福顺搀扶着,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地往回走,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发现,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只余下受惊过度的孱弱。
“殿下,您没事吧?可吓死奴才了!”福顺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真真切切的后怕。
萧煜只是“虚弱”地摇摇头,将大半重量靠在福顺身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宫道两旁在夜色中摇曳的灯笼,一言不发。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景阳宫那略显冷清的宫门时,一个身着绛紫色宦官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如同夜色中的幽灵。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内侍,态度恭敬,眼神却锐利。
“高公公?”福顺一惊,连忙躬身行礼。这位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高无庸,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心腹之一!他此刻出现在景阳宫,其意味不言而喻。
高无庸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九殿下安。陛下口谕,请殿下至御书房一见。”
该来的,终究来了。
萧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表现得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传唤吓到,猛地往福顺身后一缩,声音发颤:“父……父皇……儿臣,儿臣想回去睡觉……”
高无庸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殿下,陛下正在御书房等候。请吧。”他侧身让开道路,那姿态分明是“请君入瓮”。
福顺还想说什么,却被高无庸一个眼神制止。
萧煜知道,这一关,必须过。他怯生生地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像是受惊的小鹿,最终“不得不”松开福顺的衣袖,一步一顿地,跟着高无庸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殿。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与麟德殿的奢华不同,这里陈设古朴厚重,紫檀木书架上垒着厚厚的奏章,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与墨锭混合的气息,压抑而肃穆。皇帝萧谨已换下宴服,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九州舆图》前。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
萧煜进去后,便依照“规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身体微微发抖,不敢抬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皇帝没有回头,也没有叫他起身。御书房里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更漏滴答的轻响。这种无声的威压,比疾言厉色的训斥更令人窒息。它在考验着臣子(儿子)的耐心、定力,以及……忠诚。
萧煜(陈默)心中清明如镜。这是帝王心术,是下马威,也是试探。他必须演下去,演足一个受了惊吓、懵懂无知、却又在某些方面有着异常“直觉”的皇子。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落在萧煜单薄的脊背上。
“起来吧。”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谢……谢父皇。”萧煜“艰难”地爬起来,依旧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萧煜依言抬头,脸上恰到好处地带着惶恐和迷茫,眼神躲闪,不敢与皇帝对视。
皇帝踱步到他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眼前的少年,面容苍白俊秀,眼神“纯净”得近乎空洞,与记忆中那个怯懦、透明、甚至有些痴傻的儿子重叠,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同。是了,是那份误打误撞、却能直指问题核心的“运气”?
“今日殿上,你做得……‘很好’。”皇帝缓缓开口,刻意在“很好”二字上微微停顿,“若非你,朕与满朝文武,险些被倭国玩弄于股掌之中。”
“儿臣……儿臣不知道……”萧煜连忙摇头,带着哭腔,“儿臣就是……就是觉得那箱子好玩,那个珠子……像蚂蚁洞……儿臣是不是……又闯祸了?” 他将一切归结于“好玩”和“直觉”,完美规避了“智慧”与“心机”。
皇帝没有回答,反而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显然是刚送来的、关于沿海倭寇骚扰的急报,状似无意地问道:“倭国狼子野心,已露獠牙。依你之见,此事后续,当如何处置?”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提问!涉及邦交、军事、朝局,绝非一个“痴儿”能够回答。答对了,引人怀疑;答错了,坐实无能;不答,则是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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