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清浅靠近烛龙警惕，忆乌过往伸手触
那一步，很轻，却像踩在了一层薄冰上，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预示着破裂的声响。
苏清浅的靴底碾过地面凝结的白霜，那声音在死寂的溪边清晰可闻。
红色小蛇的头颅猛地一抬。
它那只完好的左眼，是一颗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黑曜石，此刻正死死地锁定着苏清浅。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幼崽该有的懵懂，反而充斥着一种与它体型全然不符的、古老而冰冷的审视。
“嘶——！”
一声比之前尖锐数倍的嘶鸣从它口中迸发，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它试图将身体盘起来，做出攻击的姿态，这是一个烙印在血脉深处的本能。可伤势的剧痛让它的动作瞬间变形，那小小的身躯只是挣扎着弓起一个无力的弧度，便又重重地摔了回去，撞在冰冷的岩石上，引发了一阵更剧烈的颤抖。
它很虚弱，却又异常高傲。
即便沦落到如此境地，它依旧不愿展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一种“再敢靠近一步，便与你同归于尽”的决绝。
苏清浅的脚步停住了。
她没有被那份色厉内荏的威胁吓退，只是静静地看着。
怀里的小玖却忍不了。一股浓烈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阳刚之气从它身上勃发。那团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橘黄色火焰，仿佛被注入了什么东西，猛地膨胀开来，颜色也重新转为璀璨的金色。火焰的尖端，甚至拉出了一道细长的火舌，直指那条红色小蛇。
“咕！咕咕！”小玖的叫声急促而愤怒，充满了领地被侵犯的敌意。它在警告，不只是警告那条小蛇，也在质问苏清浅。
为什么要靠近那个危险的东西？为什么要对它释放善意？我才是你的伙伴！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这方寸之地激烈碰撞。一边是焚尽万物的太阳真火，一边是冻结时空的太古寒气。空气被这两种力量挤压得发出轻微的扭曲声，溪边本就稀薄的雾气被搅动成一个个微小的漩涡。
“小玖，没事的。”苏清浅空出一只手，轻轻压在小玖炸起的羽毛上，指腹温柔地顺着它的脊背抚摸。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别怕，它不会伤害我们。”
她的灵力，温和地透过掌心传递过去，像一股暖流，平复着小玖焦躁的情绪。那团暴涨的金火，在她的安抚下，虽然依旧明亮，但那份攻击性十足的火舌，总算是收敛了回去。
苏清浅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条红色小蛇的身上。
就是这个眼神。
她看着那颗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和小玖的身影，那份倔强、那份宁死不屈的孤傲，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记忆的最深处。
恍惚间，眼前这条通体赤红的小蛇，与记忆中那只瘦弱的、毛都快掉光了的小黄鸡，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在御兽宗的外门广场上，人声鼎沸，嘲笑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万兽绝缘体配一只病鸡，真是天生一对！”
“快看她那副样子，都要被逐出宗门了，还抱着那只瘟鸡不放。”
执事长老冷漠的宣判，同门师姐妹鄙夷的目光，像无数把刀子，割在她的身上。可她当时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心里那个小小的、滚烫的生命上。
它也是这样，明明连站都站不稳，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掉。可当赵琳的手下试图从她怀里抢走它时，它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干裂的喙，朝着对方的手指，啄了那么一下。
那一下，没有任何力道，更像是一次无助的抽搐。
可那份不屈的意志，却透过那小小的身体，清晰地传递到了苏清浅的掌心。
它在用它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它不是任人丢弃的废物。
它在保护她。
从那一刻起，苏清浅就下定了决心。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交织，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午后，手心里捧着唯一的、同样被世界抛弃的同伴。
心中的那点犹豫和理智，在此刻被一种更强大的情感所取代。
那是一种源于相似经历的共情，一种无法对同类见死不救的本能。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阴寒的空气中凝成一团清晰的白雾，然后消散。
她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次，她的脚步比之前更加坚定。
红色小蛇的反应也更加激烈。它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连嘶鸣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张着嘴，露出那对几乎看不见的毒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它那只蒙着白膜的右眼，因为痛苦和愤怒，周围的皮肤都抽搐起来。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寒气，从它破损的鳞片下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周围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连苏清浅脚边的几片黑色蕨叶上，都迅速凝上了一层更厚的白霜。
它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被自己的力量反噬。
苏清浅停在了离它只有三步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很危险，一旦对方暴起发难，她几乎没有闪躲的余地。
她没有再前进，而是缓缓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蜷缩在石头下的小蛇平齐。这个姿态，卸下了所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你受伤了。”她说。
她的声音很轻，被哗哗的水流声冲刷得有些模糊，但足够清晰地传到小蛇的耳中。
小蛇的身体僵了一下，那只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它或许没想到，这个人类靠近过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我没有恶意。”苏清浅继续说，她的语气平缓而真诚，“我……或许可以帮你。”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小蛇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只孤零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眼神里的警惕和戒备丝毫未减，但那种随时准备拼命的暴戾之气，似乎消散了一些。
它在观察，在判断。
苏清浅也没有再说话。她就那么静静地蹲着，任由刺骨的寒气侵袭着自己的膝盖，任由怀里的小玖发出不满的“咕咕”声。
她在给它时间，也给自己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这片隔绝了光与声的诡异之地，这种无声的对峙，仿佛持续了永恒那么久。
终于，苏清浅有了动作。
她看着小蛇身上那些翻卷的鳞片，和那只毫无生气的白色眼睛，心中的怜悯最终压倒了一切。
她想起了小玖当初被“灭魂草”折磨时，奄奄一息的样子。如果不是【神话图鉴】，它可能早就死了。
而眼前这个小家伙，它又能撑多久？
她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只算不上好看的手。因为常年干着粗活，指节有些粗大，指腹上也布着一层薄茧，虎口处还有一道被铁镐磨破后留下的淡红色疤痕。在青灰色的雾气和微弱的火光映衬下，这只手显得有些苍白，甚至因为寒冷，指尖还微微泛着青紫。
可就是这样一只手，动作却无比的轻柔和稳定。
它穿过冰冷的空气，越过凝霜的蕨叶，一点一点地，朝着那条通体赤红的小蛇靠近。
小蛇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它喉咙里的“嗬嗬”声再次响起，尾巴尖不受控制地抽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轻响。它那只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掌，瞳孔缩成了一个危险的、竖直的细缝。
只要这只手再靠近一寸，它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用尽最后的力量，咬上去。
苏清浅的手，在离它只有半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没有再继续，只是将手掌摊开，掌心向上，以一种完全不设防的姿态，悬停在半空中。
“我不会伤害你。”她又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
小蛇没有动。
一人一蛇，就这么僵持着。
苏清浅的手臂开始发酸，冰冷的寒气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往手臂上蔓延，带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感。
可她没有收回手。
她只是固执地，将自己的善意，用这种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在这个满身是伤的小家伙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得让她快要支撑不住。
那条红色小蛇紧绷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懈。
它喉咙里的威胁声消失了，那只竖成细缝的瞳孔，也慢慢恢复了原状。它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悬停在它面前的手，眼神复杂难明。
苏清浅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
她知道，这是它卸下防备的信号。
于是，她的手，再次缓缓向前。
这一次，小蛇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它只是蜷缩在那里，微微颤抖着，像一个终于放弃了所有抵抗，准备迎接未知命运的孩子。
终于，苏清浅那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它身上一片完好的、冰冷如玉的鳞片。
就在接触的那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极寒之气，顺着她的指尖，轰然涌入！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那沉寂已久的金色图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夺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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