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江风带来的那丝寒意,并非仅仅源于生理。李薇回到暂住的小旅馆,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那个驳船船工眼底一闪而逝的、非人般的“观察”性光芒,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刚刚因现实世界“拨乱反正”而升起的一丝虚幻暖意。
陈默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似乎也只是为这片土地、这个时代争取到了一个……“观察期”?而新的“观察者”,已经悄然入场。
她用力揉了揉眉心,将那股无力感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沉浸于宏观恐惧的时候,她必须弄清楚现状,尤其是陈默留下的“遗产”以及它可能带来的新风险。
几天后,通过杨振邦重新建立起的、有限的底层人脉,以及李薇自身对信息流的敏感捕捉,他们拼凑出了更具体的图景。
周世昌帝国的崩塌,彻底且迅速,仿佛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而陈默名下的核心产业,尤其是早期布局的浦东地块、初具雏形的连锁超市和电子贸易公司,不仅存活了下来,更是在一种近乎“天命所归”的顺遂中高速发展。
这种“顺遂”透着诡异。审批流程快得超乎寻常,银行贷款额度充足且利率优惠,甚至连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合作伙伴都主动寻求合作,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势”在推动着一切。阿杰在一次秘密会面中(李薇通过“记录员”的隐秘渠道联系上了他)也提到,他感觉冥冥中仿佛有“贵人”相助,许多棘手的难题总会莫名其妙地迎刃而解。
是陈默残存的影响力?还是……某种更高层面的力量,在维持着这片区域的“稳定”,以便于……观察?
李薇更倾向于后者。陈默最后的状态,更接近于与规则同化,而非还能细微操控现实商业运作。
她开始尝试以“记录员”的视角,重新审视这片土地上的“气运”流转——这不是玄学,而是基于对信息、能量、社会活动等宏观趋势的感知与建模。
她行走在逐渐热闹起来的浦东工地间,穿行于上海最早一批证券交易柜台外涌动的人潮中,感受着那被压抑已久后猛然迸发出的、对财富和改变的渴望所形成的、沸腾而混乱的“势”。
这“势”强大,却无序,充满了机遇,也遍布陷阱。如同一条刚刚解冻、泥沙俱下的汹涌江河。
而陈默留下的那些产业,则像是提前布设在河道关键节点的“水坝”和“导流渠”。它们本身吸纳着这股“势”的力量壮大自身,同时又在无意中,以其相对规范和前瞻的模式, subtly 引导和梳理着部分“水流”的方向,使得这片区域的资本躁动,没有完全滑向周世昌那种纯粹掠夺与混乱的深渊。
这,就是陈默留下的“锚”吗?
不是以超自然的力量直接干预,而是通过他重生者先知先觉所建立的、符合未来发展趋势的商业实体,作为一个个“现实锚点”,潜移默化地稳定和引导着这个时代原始资本积累的洪流?
李薇若有所思。如果这样,那么维护和强化这些“锚点”,或许就是对陈默成果最好的继承,也是应对未知“观察者”的一种……积极防御。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李薇试图更深入了解陈默旗下那家刚刚起步的电子贸易公司(主营元器件进口,技术含量相对较高)时,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阻力。
一家新近注册、背景成谜的“东海科技发展公司”,以高出市场价三成的疯狂报价,不计成本地在全球范围内扫货陈默公司急需的几种特定型号的集成电路和核心元器件!动作快、准、狠,资金仿佛无穷无尽,目的性极其明确——并非为了自身发展,纯粹是为了……断货!掐死陈默公司的供应链!
这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这是针对性的、带着恶意的狙击。
是周世昌的残余势力?还是……感受到了这片区域“气运”异常,被吸引而来的、新的掠食者?亦或是……那双暗中观察的眼睛,开始进行某种……“压力测试”?
李薇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东海科技”。她通过阿杰,以潜在大客户的身份,约见了对方在上海的负责人。
见面地点在一家新开的、装修奢靡的卡拉oK厅包厢。灯光暧昧,音乐嘈杂。对方负责人是一个穿着花哨西装、戴着金链子、绰号“金老板”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眼神却精明而油滑,身边跟着几个气息彪悍的随从。
“李小姐是吧?幸会幸会!”金老板热情地招呼,递上名片,上面只印着“东海科技发展公司 总经理 金富贵”和一个模糊的地址,“听说您对那批芯片感兴趣?好说好说!价格嘛,我们可以再谈!”
李薇没有接名片,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开门见山:“金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你们高价扫货,断人供应链,意欲何为?”
金老板脸上的笑容不变,打了个哈哈:“李小姐这话说的,做生意嘛,价高者得!市场规律,市场规律!”
“市场规律?”李薇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用超出正常利润几十倍的成本去垄断上游,这不符合任何市场规律。除非……你们的资金,根本不在乎回报率。或者说,你们的目的,本就不是赚钱。”
金老板眼神闪烁了一下,依旧笑着:“李小姐是明白人。不过,有些钱,赚不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事情办成。”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威胁,“我劝李小姐,还有你背后的人,有些东西,不该碰的别碰,有些风头,不该出的别出。老老实实,大家相安无事,多好?”
李薇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那股毫不掩饰的、来自更深层势力的警告意味。她不再试探,直接动用“记录员”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探针,刺向金老板的意识表层,试图捕捉其真实意图和背后指使者的信息碎片。
然而,就在她的感知力触及金老板意识的瞬间——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反噬力量的屏障,猛地从金老板意识深处弹了出来!那感觉,与之前遭遇的“观测者”残党力量有些相似,但却更加……原始和混乱!如同某种沉睡的、基于贪婪和恶意的底层意识被激活了!
“呃!”李薇闷哼一声,感知力被强行撞回,大脑一阵刺痛!
金老板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冲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和暴戾,他猛地一拍桌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请李小姐‘好好’休息一下!”
他身后的几名随从立刻面露凶光,围了上来!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薇眼神一冷,正要有所动作——
突然!
包厢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邮局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语气急促:“金老板!紧急电报!港岛那边……出大事了!老板让你立刻撤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金老板脸上的暴戾瞬间被惊疑取代,他一把抓过电报,快速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狠狠地瞪了李薇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那个邮差(?),最终咬牙对手下挥了挥手:“我们走!”
一行人匆匆离去,留下包厢内一片狼藉和兀自闪烁的霓虹灯光。
李薇看向那个“邮差”。对方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冷静,对着李薇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也迅速转身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
是友非敌?是谁在暗中相助?
李薇没有时间去追查。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金老板一行人仓皇上车离去。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街对面,一个坐在馄饨摊前、看似普通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慢悠悠地吃着馄饨,仿佛对周遭一切毫不在意。
但在金老板车子发动离开的瞬间,李薇清晰地看到,那老者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在油腻的桌子上,划过了一个……与古寺地面图案、青铜契约纹路隐隐相关的、极其简化的符号!
一道微不可察的、带着安抚和梳理意味的、温和而强大的“势”,以那老者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将方才因金老板一行人恶意而引发的、这片区域资本“气运”的微小紊乱和躁动,缓缓抚平。
李薇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老者……是谁?!
他使用的力量,并非“观测者”的冰冷,也非“彼岸”的秩序,更非陈默的否定与包容……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贴近这片土地本源、仿佛源自山河社稷本身的……“镇运”之力?!
陈默以商业实体为“锚”。
而这老者,似乎在以自身为“桩”,镇守着更深层的“地气”?!
难道,在这片土地上,一直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守护着某种平衡的……“本土”力量?他们注意到了“观察者”的到来,也注意到了陈默引发的变局,并且……已经开始行动了?
李薇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穿过朦胧的晨雾,聚焦在街角那家热气腾腾的馄饨摊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简陋的木桌旁,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在他面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缓缓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品尝着,仿佛在品味着人生最后的温情。终于,老者吃完了最后一口馄饨,用纸巾轻轻擦拭了嘴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轻轻放在桌上,随后慢悠悠地起身,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一步一顿地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直至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
李薇的掌心,因为长时间紧握窗沿而微微出汗,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知道,陈默在虚空之中所面对的,是那未知的“彼岸”与无尽的寂灭,是超越了现实与想象的边界之战。而她,在这个看似平凡却又暗流涌动的现实中,所要面对的,却是一盘更加错综复杂的棋局。
这棋局中,有贪婪的资本猎犬,它们嗅着利益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在这片土地上横冲直撞;有冰冷旁观的新“观察者”,他们以一种近乎超脱的态度,审视着这一切,却从不轻易出手;而如今,又出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镇运”之人,他的出现,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变故。
这片1990年的土地之下,暗流的汹涌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改革的春风虽已吹遍大地,但在这股力量之下,也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暗流与漩涡。
而她,这个被时代选中的“记录员”,在这场新的“逆流”之中,又该扮演怎样的角色?是继续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还是勇敢地站出来,成为那股改变命运的力量?
她低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曾连接过无数“存在印记”的手上。这双手,曾记录下无数的悲欢离合,也曾见证过无数的奇迹与梦想。而现在,一个模糊的、却逐渐清晰的念头,在她心中悄然升起。
或许,她的使命,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冷静的“记录员”,去记录下这个时代的点点滴滴。更是要成为一个勇敢的“守护者”,去守护这份由陈默和无数人用鲜血与汗水争取来的、继续书写故事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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