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匕首，悬在安全屋凝滞的空气中。陈垣代理主管的脸上，那惯常的威严与沉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某种被触及核心秘密的惊怒与更深层的挣扎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没有回答李薇关于“彼岸计划”和陈建国的追问，但沉默本身，已然是一种回答。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而外部传来的紧急汇报，更是将这份猜疑推向了风口浪尖——“静默领域”自身产生了异动！那被重重封锁、连基地最高主管都需严格权限才能接触的禁区，里面封存的东西，竟然在外部攻击下“活”了过来？
“‘静默领域’……自己动了？”陈垣猛地转向通讯器，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与他之前的冷静判若两人，“监测组！报告详细情况！能量特征？生命信号？”
通讯器那头传来更加混乱和惊恐的声音：“能量特征……无法识别！混杂了高维信息扰动力场和……和某种生物质共鸣？！生命信号……有，但又没有！像是……一个巨大的、沉睡的意识被强行惊扰后的无意识反应！物理隔离墙正在高频震动，结构完整性下降至临界点！”
一个沉睡的、巨大的意识？被封锁在“灯塔”的最底层？
李薇瞬间联想到数据风暴中惊鸿一瞥的画面——那个站在虚空漩涡边缘、操作仪器的，酷似陈建国的身影！难道，“静默领域”里封存的，与陈建国有关？甚至……就是他留下的某种……后手？或者，是他需要被“静默”的东西？
“必须立刻阻止入侵者靠近隔离墙！启动‘堡垒’最终防御协议！授权代码：恒沙-零！”陈垣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语气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命令被迅速执行。整个“灯塔”基地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更深层的武器系统被激活，通道内回荡起更加沉重和危险的机械运转声，针对入侵者的火力骤然提升了数个量级。
然而，那些黑袍“遗骸”仿佛失去了所有恐惧和自保本能，完全无视自身损伤，如同扑火的飞蛾，前仆后继地涌向通往“静默领域”的最终通道，用身体和诡异的能量场冲击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巨型隔离墙。
它们的目标准确得可怕——不是摧毁基地，而是……释放“静默领域”内的东西！
“我们去隔离墙！”陈垣猛地转身，看向李薇和杨振邦，眼神复杂而急迫，“无论你们是否信任我，现在阻止它们打开那扇门，是唯一的选择！那里面的东西……一旦失控，后果比‘规则破碎’更可怕！”
李薇紧紧攥着那枚已经冰冷的权限密匙，脑海中陈默的警告（“小心……‘灯塔’……本身……”）与眼前陈垣近乎失态的焦急交织碰撞。她看了一眼杨振邦，老水手对她微微点头，眼神示意眼下合作是唯一出路。
“带路！”李薇咬牙道。
一行人冲出安全屋，在越发激烈的战斗和闪烁的警报灯光中，朝着基地最底层狂奔。越往下，空气中的能量乱流就越发狂暴，一种低沉、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嗡鸣越来越清晰，震得人心脏发麻。那是“静默领域”内部传来的震动！
沿途，他们看到了惨烈的景象。基地守卫依托着临时构建的防御工事，与那些不惧死亡的黑袍“遗骸”进行着寸土必争的血战。能量光束纵横交错，爆炸声不绝于耳，残肢断臂和扭曲的金属碎片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臭氧与腐肉混合的恶心气味。
李薇注意到，一些被击毁的“遗骸”黑袍破碎后，露出的并非完全的机械或干尸，而是一种……血肉与某种暗色晶体、金属管线扭曲融合的怪异结构，仿佛某种失败的生命实验品。这让她对“观测者”残党的手段感到更加心悸。
终于，他们抵达了最底层。这里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环形空间，中央便是那扇高达数十米、厚度惊人、此刻正如同遭受重锤擂击般剧烈震动的银灰色巨型隔离墙。隔离墙表面，无数防御符文和能量导管明灭不定，显然已到了极限。
墙外，数十名黑袍“遗骸”正聚集在一起，它们手拉着手，构成一个诡异的圆阵，口中发出非人的、仿佛祈祷又似诅咒般的低沉吟诵。一股庞大的、令人作呕的黑暗能量在圆阵中心汇聚，化作一道凝实的黑色光柱，持续不断地轰击着隔离墙最薄弱的一点！
墙壁上，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并且正在迅速扩大！
“阻止那个仪式！”陈垣嘶吼，亲自举起一把造型奇特的重型能量枪，对着那黑色圆阵疯狂扫射！
李薇和杨振邦也立刻加入攻击。李薇精准的点射试图打断吟诵的“遗骸”，杨振邦则凭借蛮力和经验，用捡来的武器近身搏杀。
他们的攻击起到了一些效果，几名“遗骸”被击倒，黑色光柱出现了瞬间的波动。但更多的“遗骸”立刻补上位置，吟诵声更加高亢，黑暗能量反而更加凝聚！
“不行！它们的核心能量源不在这里！是在远程供给！我们毁不掉这个仪式！”一名浑身浴血的守卫队长绝望地喊道。
就在这时，隔离墙的震动达到了顶峰！
“咔嚓——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隔离墙那被持续轰击的一点，终于彻底破碎！一个直径数米的不规则窟窿出现在厚重的墙壁上！
窟窿后面，并非想象中的囚笼或实验室，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翻滚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种颜色混沌混合而成的光芒之海！一股庞大、古老、混乱、同时又带着一丝奇异神圣感的意识波动，如同海啸般从窟窿中奔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底层空间！
所有人都感到大脑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脑海中同时尖叫、低语、狂笑、哭泣！
那些组成黑色圆阵的“遗骸”，在这股意识风暴的冲击下，如同被点燃的蜡烛，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嚎，身体从内而外地融化、崩解，化作一滩滩冒着黑烟的粘稠液体！
它们似乎成功了，但也……被它们释放出来的东西，瞬间反噬、毁灭！
李薇强忍着意识的翻腾，死死盯着那个窟窿。在那片混沌的光芒之海中，她隐约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由无数光线和数据流构成的……胚胎？或者说是某种未完成体的雏形？
这就是“静默领域”封存的东西？！一个……活着的、巨大的信息生命体？！“彼岸计划”的产物？！
而更让她瞳孔骤缩的是，在那混沌光海的深处，靠近那巨大“胚胎”的地方，悬浮着一个她绝不可能认错的身影——
那是穿着白色研究服、面容清晰、闭着双眼、仿佛陷入沉睡的……陈建国！
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仿佛由能量构成，无数细小的光丝从“胚胎”中伸出，连接在他的身上，如同脐带。
他没有死？！他一直在这里？！以这种形态？！
意识风暴缓缓减弱，但那混沌的光海和其中搏动的巨大“胚胎”，以及悬浮其中的陈建国，所带来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残余的基地守卫和李薇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忘记了战斗。
陈垣代理主管看着光海中的兄长，脸上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复杂。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是……到了这一步吗……‘彼岸’的锚点……”
就在这时，悬浮在光海中的陈建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李薇在信息镜像中看到的温和与睿智，也不是密室影像里的坚定，而是一种……非人的、仿佛容纳了万千星辰生灭的、绝对的平静与……空洞。
他的目光扫过破碎的隔离墙，扫过惊愕的众人，最终，落在了李薇手中那枚冰冷的权限密匙上。
他开口，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嗓音，而是与之前数据入侵流类似、却更加恢弘古老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检测到‘钥匙’载体……检测到‘记录员’标记……检测到‘恒河沙’代理权限……”
“‘彼岸’协议，第一阶段苏醒条件已满足。”
“开始检索……文明延续性评估数据……”
“开始连接……分散的‘原始锚点’……”
随着他的话音，那混沌光海中的巨大“胚胎”搏动得更加有力，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整个“灯塔”基地，不，是众人脚下的大地，都开始与之共鸣，发出低沉的轰鸣！
李薇感到手中的权限密匙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但这一次，不再是陈默的意念，而是仿佛与远处那巨大“胚胎”产生了某种遥远的、令人不安的呼应。
陈建国（或者说，占据了他形体的那个存在）的目光，终于从密匙上移开，再次看向众人，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评估的意味。
“评估结论：当前文明纪元，稳定性低于阈值。‘规则破碎’进程，不可逆。”
“‘彼岸’协议，第二阶段启动预备……”
“执行‘文明筛选’……开始注入‘净化’指令……”
净化指令？！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李薇的心脏！她猛地看向陈垣，只见这位代理主管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判决。
而悬浮于光海中的陈建国，缓缓抬起了他那由能量构成的手，对准了……基地的所有生命监测信号，包括李薇、杨振邦、陈垣，以及所有残存的守卫！
他要做什么？！所谓的“净化”……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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