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闹钟响起的时候，谢飞感觉自己的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看见茶几上的茶杯里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茶垢。
昨夜那个梦境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姐姐的话像魔音一样在耳边回响。
什么陷阱？多大的陷阱？
谢飞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不管怎样，今天还得去上班，还得面对张卫民的邀请。
洗漱的时候，他特意在镜子里观察自己的脸色。
黑眼圈很重，但精神状态还算可以。至少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他昨晚没睡好。
刚走出小区门口，谢飞就看到了新的监视者。
这次不是面包车，而是一个穿着工地服的男人，蹲在路边抽烟。
男人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农民工。
但他抽烟的姿势有问题——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这是当兵的人才有的习惯。
而且这个时间点，正常的工人早该去工地了，谁会在这里悠闲地抽烟？
谢飞装作没有注意到，正常地走向公交站。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保持着大概二十米的距离。
专业。
上公交车的时候，那个“农民工”也跟了上来，坐在后面几排的位置。
谢飞通过车窗的反光观察着对方，发现这人虽然穿着工地服，但手上没有干活的茧子，鞋子也太干净了。
破绽太多。这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还是说，他们已经不在乎隐蔽了？
到了公司楼下，“农民工”没有跟进去，而是在附近的早餐摊坐下，要了碗粥。谢飞进电梯的时候，看到他正拿出手机，似乎在汇报什么。
十楼，财务部。
谢飞刚坐下，就感觉到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不是昨天那种好奇，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同情？还是怜悯？
“小谢，来得挺早啊。”李会计主动跟他打招呼，语气里透着不自然的关怀。
“是啊，今天事情比较多。”谢飞笑着回应，心里却更加警惕。
连李会计都知道什么了？
上午的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
谢飞发现自己昨天处理的几份报表都被打了回来，理由是“数据需要重新核实”。但这些数据他检查过好几遍，不可能有错。
更奇怪的是，财务经理刘姐今天没有来上班，说是临时有事请假了。
十一点半，张卫民的电话准时打来。
“小谢，准备好了吗？中午十二点，我办公室。”
“好的，张哥。”谢飞的声音尽量平静。
挂了电话，谢飞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血鹰说王总要出手了，张卫民邀请他参与新项目，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还有半个小时。
谢飞决定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路过走廊的时候，他无意中听到人事部几个同事在小声议论什么。
“...听说要裁员了...”
“...财务部首当其冲...”
“...那个新来的小谢可能...”
谢飞脚步一顿，假装去饮水机接水，竖起耳朵仔细听。
“刘经理昨天晚上就收到通知了，说是上面有新的安排。”
“什么安排？”
“不知道，反正今天就不用来了。听说还有几个人也要...嘘，有人来了。”
几个人立刻散开，各自回到工位上。
谢飞心里一沉。看来这次的“新项目”邀请，真的有问题。
十二点准时到达张卫民的办公室。
门是开着的，张卫民正在接电话，看到谢飞进来，对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好的，王总，我明白了。是，一定按您的要求办。”张卫民的语气非常恭敬，“下午就能安排好。”
挂了电话，张卫民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小谢，坐吧。想喝点什么？”
“白开水就行，谢谢张哥。”
张卫民亲自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在对面坐下。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空调的轻微声音。
“小谢，在公司工作得怎么样？”张卫民开门见山地问。
“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顾我。”谢飞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吗？”张卫民笑了笑，“不过我听说你最近压力挺大的？”
这话什么意思？
谢飞心里一紧，表面上却装作不明白：“压力？没有啊，工作量还好，我能应付。”
“我说的不是工作压力。”张卫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是说...生活上的压力。”
办公室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
谢飞握着水杯的手微微用力，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张哥，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张卫民站起身，走到窗前，“小谢，你觉得这个城市怎么样？”
“挺好的，发展很快。”
“是啊，发展快，机会多。”张卫民转身看着他，“但也很危险，不是吗？”
这是威胁。
谢飞的后背开始冒汗，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危险？我觉得这里挺安全的啊。”
“安全？”张卫民笑了，“小谢，你知道你姐姐在做什么工作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谢飞的脑袋。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水杯。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暴露了什么，连忙调整表情。
“我姐姐？她在夜总会上班，这您应该知道的。”
“夜总会？”张卫民的笑容更加玩味了，“你真的以为她只是在夜总会上班？”
“不然呢？”谢飞反问，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
张卫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茶几上。
“看看吧。”
谢飞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一些照片和文件。
第一张照片上，他看到了姐姐谢萍，但她不是在夜总会，而是在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会所里，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一起，表情严肃，像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二张照片更让他震惊。
姐姐手里拿着一叠现金，正在和一个满脸疤痕的男人交易什么东西。
第三张...
谢飞的手开始颤抖。
照片上的姐姐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腰间别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姐姐。
“这些照片...是真的？”
“你觉得呢？”张卫民重新坐下，“小谢，你姐姐不只是夜总会的服务员。她是黑龙会的核心成员，负责这一带的...特殊业务。”
黑龙会？
谢飞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想起姐姐第一次见面时的表现，想起那些异样的细节，想起血鹰提到的“价值”...
“你在骗我。”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骗你？”张卫民指着照片，“证据都在这里，我骗你干什么？”
“就算...就算她真的...那又怎么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谢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关系大了。”张卫民的表情变得严肃，“小谢，你知道血鹰是谁吗？”
又是血鹰！
谢飞的心脏狂跳，但他强迫自己摇头：“不知道。”
“血鹰是黑龙会的二把手，也是你姐姐的...怎么说呢，合作伙伴。”张卫民盯着他的眼睛，“而你，就是他们安插在我们公司的眼线。”
“什么？！”这次谢飞是真的震惊了，“这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血鹰！”
“不认识？”张卫民冷笑，“那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谢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连这个都知道？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小谢，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装了。”张卫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王总已经掌握了所有证据。你的身份，你姐姐的身份，血鹰的计划，我们都一清二楚。”
谢飞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否认，想解释，但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张卫民话锋一转，“王总是个宽厚的人，他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什么机会？”
“很简单。”张卫民重新坐下，“配合我们的行动，帮我们拿到血鹰的犯罪证据。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还能洗白身份，从此过上正常的生活。”
“如果我不配合呢？”谢飞问出了心里最担心的问题。
张卫民的笑容消失了：“那你和你姐姐，都会很麻烦。你知道警方现在最想抓谁吗？就是血鹰和他的手下。如果有人举报你们的话...”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但谢飞现在已经顾不上愤怒了，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姐姐真的是黑道中人？血鹰真的是什么二把手？而他自己，又是怎么被卷进这个旋涡的？
“我需要时间考虑。”谢飞勉强挤出这句话。
“当然可以。”张卫民很痛快地答应了，“不过时间不多，明天晚上之前，我需要你的答复。”
谢飞点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小谢。”张卫民叫住了他，“今天晚上最好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走出办公室时，谢飞的腿都在发抖。
电梯里的镜子反射出他苍白的脸色，汗水从额头渗出。张卫民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姐姐是黑龙会的核心成员？血鹰是二把手？而自己竟然被当成了眼线？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边走向公司大门，一边在心里反复否认。可是那些照片，那些清晰到让人绝望的照片...
谢飞停在马路边，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才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喂？小飞？”谢美兰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姐，你...你现在在哪里？”
“公司啊，怎么了？”
“没事，就是...”谢飞咬咬牙，“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你真的只是在夜总会当服务员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这短暂的沉默让谢飞心里一凉。
“小飞，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谢美兰的声音变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完了。
如果姐姐真的只是普通服务员，她应该直接回答“是啊”才对。这种反问...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谢飞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对了姐，今天晚上你回家吗？”
“今晚？”谢美兰顿了顿，“今晚可能会比较晚，你先睡吧。”
又是这样。
每次一问到关键问题，姐姐就会转移话题或者找借口。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小飞。”谢美兰突然叫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最近...最近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有人找你麻烦？”
谢飞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她知道什么？
“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你要小心点。东莞这地方水很深，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谢飞想追问，但谢美兰已经挂了电话。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谢飞感觉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每个路人看起来都带着恶意，每一道目光都像在监视他。
他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最终，谢飞走进了一家网吧。
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他开始在网上搜索“黑龙会”这三个字。
搜索结果让他倒吸一口气。
黑龙会，粤东地区最大的地下组织之一。涉及赌博、高利贷、地下拳场、走私...几乎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都有他们的影子。
而血鹰，确实是黑龙会的二号人物，真名不详，手段狠辣，是警方重点通缉的对象。
谢飞的手开始发抖。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姐姐...
不行，他得回去问个清楚。
走出网吧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谢飞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姐姐的住处。
但公寓里空无一人。
谢飞用备用钥匙开门进去，客厅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打开灯，却发现沙发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箱子没有上锁。
谢飞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万现金，还有一把黑色的手枪。
枪？！
谢飞吓得后退几步，差点撞倒身后的茶几。
普通的夜总会服务员会有枪？会有这么多现金？
这一刻，张卫民的话不再像是谎言。那些照片，那些指控，可能都是真的。
姐姐真的是黑道中人。
而他，真的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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