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当真收敛了那副情意绵绵的假面,连眼神都变得清正平和起来,仿佛真的准备与我进行一场纯粹的、学术性的“卧谈会”,心里那点因他“低级趣味”而生的嫌弃,总算消散了些。
“这还差不多!”我小声嘀咕了一句,算是认可了他此刻的态度。
聊庄子是吧?行!虽然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多半来自林晓为了应付考试的死记硬背,加上苏小小本身残留的学识,糊弄一下……呃,交流一下,总还是可以的。反正深更半夜,闲着也是闲着,有个脑子好使的人吵架(辩论)也挺有意思。
我扶着腰,慢吞吞地挪到廊下的石阶上,小心翼翼地坐下,找了个相对不那么疼的姿势靠着廊柱。然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十分“豪迈”地对阮郁说:“坐啊,阮‘辩友’,难道要站着论道不成?那多累得慌。”
阮郁从善如流,撩起衣袍下摆,在我身旁约莫一臂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姿态依旧优雅,但与之前那种迫人的亲近感不同,此刻倒真有了几分“以文会友”的疏朗。
月光洒在我们身上,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枇杷树叶的细微声响。
“既然阮辩友提起庄子,那咱们就从最经典的‘子非鱼’开始?”我率先开口,试图掌握主动权,“庄子与惠子濠梁之上,看鯈鱼出游从容,庄子说‘是鱼之乐也’,惠子就杠精附体,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顿了顿,看向他,眼神带着挑衅:“阮辩友,你站庄子还是站惠子?”
阮郁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苏娘子以为呢?”
“我?”我挑了挑眉,现代灵魂的思维立刻开始作祟,“我嘛……首先,我觉得庄子有点‘嘴炮’嫌疑。他最后反驳惠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这完全是诡辩嘛!把惠子的逻辑原封不动扔回去,看似赢了,其实没解决任何问题。”
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侃侃而谈:“不过呢,我理解庄子。他追求的是那种物我两忘、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境界。他觉得快乐是可以共鸣的,不需要那么严谨的逻辑证明。就像我看到这月光,觉得心里安静,难道还需要向谁证明这月光确实是‘安静’的吗?”
我话锋一转,又指向阮郁:“但惠子也没错啊!逻辑严谨是探求真理的基础。你们这些搞政治、查案子的,不最讲究证据链完整,逻辑闭环吗?要是都像庄子那样凭感觉‘我知道’,那漕运案你还查什么查?感觉一下谁是凶手不就完了?”
我把自己都给说乐了,感觉这辩论颇有几分意思。“所以啊,我觉得他俩谁也没说服谁,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一个在艺术与哲学的频道,一个在逻辑与实证的频道。就像……”我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就像有时候,我觉得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月亮聊天是高级趣味,有人却非觉得得扯上男女之情才够味,这不也是频道不对嘛!”
我成功地把话题又拐带回来,暗戳戳地又损了他一句,心里颇为得意。
阮郁听了我这番夹杂着现代思维和歪理的“高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他并未计较我最后的揶揄,而是顺着我的思路说道:“苏娘子此解,倒是新颖。艺术感受与逻辑实证,确似两条并行之轨,难以互相证伪,亦难以互相取代。然则,若依娘子所言,频道不同,便无法沟通理解了吗?”
“那倒也不是,”我挠了挠头,“求同存异呗!就像咱俩现在,你搞你的权谋实证,我玩我的感受哲学,不也能坐在这儿聊天吗?只要别强行让对方换台就行。” 我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你看,它才不管我们是在辩论还是……呃,还是搞低级趣味,它都一样照着我们。这才是大佬风范!”
我这话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阮郁也低低地笑了起来,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一刻,没有暧昧,没有试探,只有两个思维活跃的人,在寂静的夜里,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和频道的、略显荒诞却又异常和谐的辩论。
好像……这样相处,确实比之前那种黏糊糊的拉扯,有意思多了。
我的腰,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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