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关于“第一名”的梦,我一整天都觉得轻飘飘的,心底里像揣了个暖烘烘的小太阳,连钱塘冬日湿冷的空气,吸进肺里都似乎没那么刺人了。
早膳时,贾姨看着我眉眼间藏不住的浅淡笑意,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我们小小今日气色真好,瞧着就让人欢喜。”
我咬着蒸饼,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那份隐秘的快乐几乎要满溢出来。是啊,气色好,心情更好。哪怕这快乐源自一个虚幻的梦,它也真切地照亮了这个现实的清晨。
吃完早饭,我帮着贾姨收拾了碗筷,心里盘算着今日要做些什么。练字?似乎静不下心。弹琴?又怕扰了这份难得的轻快。最后,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去孤山!去那个上次摔了屁股墩儿的地方!今天心情好,说不定能一雪前耻,而且,站在高处,对着空旷的山谷喊上两嗓子,一定很痛快!
这个想法让我兴奋起来。我快步走回里间,想换身更利落点的衣裳,许是心情太过雀跃,脚下没留意,差点踩到曳地的裙摆,整个人猛地向前一个趔趄!
“哎呀!”我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抓住旁边的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心砰砰直跳。
贾姨在外头听见动静,忙问:“怎么了小小?”
“没、没事!”我脸上有点发烫,定了定神,小心地提起裙角,暗自唾弃自己:苏小小啊苏小小,多大个人了,走个路还能差点把自己绊倒!真是……乐极生悲!不过这点小惊吓,丝毫没影响我的好心情,反而因为这点笨拙,更添了几分真实的趣味。
油壁车与孤山行
决定出门,自然少不了我的专属座驾——油壁车。
老周头早已套好了那匹温顺的青骢马,车子静静停在院门外。浅碧色的薄纱窗帘垂下,将外界的景物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如梦似幻的滤镜。我扶着贾姨的手上了车,坐在那厚实青布铺垫的座位上,触感微硬,却承托得稳稳当当。
“周叔,去孤山脚下就好。”
“好嘞,小娘子坐稳了。”老周头吆喝一声,轻轻一抖缰绳。
车轮开始转动,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辘辘”声。这声音,混合着老周头偶尔低沉的吆喝,以及被油壁车削弱后、显得朦胧而遥远的市井喧嚣——小贩的叫卖、行人的交谈、车轮马蹄声……共同构成了一首属于钱塘街巷的、安详的背景音。我靠在车厢上,透过那层浅碧色的薄纱看着外面流动的、模糊的人影和街景,心里那份欢快渐渐沉淀为一种宁静的愉悦。
到了孤山脚下,我谢绝了老周头想要陪同的好意,独自一人沿着熟悉的石阶往山上走。这一次,我走得格外小心,步步踏实,生怕重蹈覆辙。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来,在残留的薄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清冽,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
山巅呼喊与窥视之感
走到上次摔倒的那处开阔山坡,我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四下无人,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和远处西湖的波光。
胸腔里那股想要呐喊的冲动再也按捺不住。
我双手拢在嘴边,对着空旷的山谷,用尽力气大喊出声:
“啊——”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了几只寒鸦。
“我是——”
我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是苏小小?还是林晓?
最终,我只是再次大喊:“我很开心——!”
“开心——心——心——”回音袅袅,仿佛整座山都在回应我的喜悦。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接连喊了几声毫无意义的音节,只觉得胸中浊气尽出,畅快无比。
然而,就在我喊得尽兴,准备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一种莫名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倏地窜过我的脊背。
我下意识地停下所有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山坡上空荡荡的,除了我和几棵老树,并无他人。
是错觉吗?
我蹙起眉,目光仔细地扫过山坡下方的树林,以及更远处若隐若现的小径。就在我的视线无意间掠过一处枝叶格外浓密的灌木丛时,仿佛……对上了两道极其锐利、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那目光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我以为是阳光造成的错觉。但几乎在同一时刻,从另一个方向,似乎也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
两双?!
不,也许更多?只是我无法准确捕捉!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刚才的轻松愉快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惊魂狂奔与可怕联想
是谁?!
为什么要躲在暗处窥视我?
是……是人贩子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立刻引发了一系列可怕的联想。我猛地想起林晓在现代看过的那些社会新闻,关于年轻女子被拐卖到偏远山区,卖给那些四、五十岁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在暗无天日的折磨中度过余生……
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那几道目光充满了不怀好意!
他们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了?看我独自一人上山,觉得有机可乘?是不是已经在山下埋伏好了同伙,就等着我自投罗网?!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让我浑身发冷,手脚都有些发软。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淑女仪态,什么钱塘才女的体面!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猛地转身,也顾不上分辨方向,提起裙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朝着下山的路发足狂奔!
这一刻,什么云娘子教导的莲步轻移,什么顾嬷嬷要求的行止端庄,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跑得像现代运动会上拼尽全力的林晓,每一步都蹬得结实,呼吸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裙裾绊脚?不管了!发髻散了?顾不上了!我只知道拼命地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那些可怕的人追上来!
直到一路冲下山,看到山脚下那辆熟悉的油壁车,以及正蹲在车辕边抽烟袋的老周头,我才猛地刹住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小娘子?您这是……”老周头被我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山道蜿蜒,林木寂静,并无人追来的迹象。
没有人跟上来?
我捂着依旧狂跳的心口,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是……是我吓唬自己吗?还是他们看到有人接应,放弃了?
无论如何,暂时是安全了。
“没、没事……”我声音发颤,勉强对老周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周叔,我们……我们快回去吧。”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油壁车,蜷缩在车厢角落,拉紧了窗帘,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外面所有可能的、窥探的视线。
刚才在山顶的畅快呼喊,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梦。取而代之的,是那两双(或许更多)锐利目光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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