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寂般的寂静，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婉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也能感觉到谢屹那如同实质般、带着审视与失望的冰冷目光，以及谢清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跳梁小丑般的讥诮眼神。
她知道，自己完了。至少，在谢屹面前，她苦心经营的柔弱善良、需要保护的形象，已经轰然倒塌。再多的辩解，在谢清那抽丝剥茧、近乎残忍的质询下，都显得苍白可笑，只会让自己更加不堪。
电光火石间，林婉儿做出了决断。
与其徒劳地挣扎，让最后一点体面都丧失殆尽，不如……以退为进！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身形甚至微微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眼眶却迅速红了起来，蓄满了泪水——这一次，倒有七八分是真切的恐慌与屈辱。她没有再看谢清，而是转向谢屹，在他面前，深深地、几乎是九十度地弯下了腰，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哽咽，充满了悔恨与自责：
“谢将军……对不起！是……是婉儿错了！是婉儿一时糊涂，心生妄念，编造了谎言……婉儿……婉儿只是……只是……”
她似乎泣不成声，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羞愧，语无伦次地继续道：“婉儿只是……见谢清姐姐英姿飒爽，性情直率，心中……心中既羡慕，又有些自惭形秽。那日在园中相遇，谢清姐姐气势迫人，婉儿确实受了惊吓，心中便生了魔障……回去后越想越怕，又……又见将军对婉儿多有照拂，便鬼迷心窍，想借此……借此博取将军更多的怜惜……是婉儿卑鄙！是婉儿无耻！辜负了将军的信任，也污蔑了谢清姐姐！”
她这番话，看似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承认了自己因“嫉妒”和“恐惧”而编造谎言，动机是“博取怜惜”，巧妙地避开了“挑拨兄妹关系”这个更严重的指控，并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因爱生妒、一时糊涂犯错的柔弱女子。这比坚持谎言，或者承认蓄意挑拨，听起来“情有可原”得多。
她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滴落在雅间光洁的地板上，显得无比脆弱和悔恨。然而，在那低垂的、无人能看见的脸上，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眸子里，却翻涌着刻骨的怨毒和冰冷的恨意。
谢清！今日之辱，我林婉儿记住了！总有一天，我要你为你今天的嚣张，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还有谢屹……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莽夫！竟让我受此奇耻大辱！
她内心在疯狂地嘶吼，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悔不当初、痛彻心扉的模样。
谢屹看着眼前深深鞠躬、痛哭流涕的林婉儿，胸口剧烈起伏，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愤怒、失望、被欺骗的荒谬感，以及……看到她那副仿佛瞬间破碎的样子时，一丝残余的、不合时宜的怜惜，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相信了林婉儿的“部分”说辞。相信她是因为对清儿的“嫉妒”和“恐惧”，才编造了谎言。这个动机，听起来似乎更符合一个深闺女子可能有的心思。这让他滔天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那股被愚弄的感觉，却丝毫未减。
“你……”谢屹的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怒气，“你可知，编造此等谎言，污蔑清儿，是何等行径？！”
“婉儿知错！婉儿知错了！”林婉儿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声音破碎，“婉儿愿受任何责罚……只求将军……只求将军莫要因此彻底厌弃了婉儿……婉儿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她将“一时糊涂”和“博取怜惜”反复强调，试图将这件事定性为情感上的小纠葛，而非品行上的大奸恶。
“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无比嘲弄的嗤笑，打破了林婉儿精心营造的悔过氛围。
谢清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身材高挑，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保持着鞠躬姿势的林婉儿，如同在看一摊烂泥。
“戏演得不错。”谢清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动容，“眼泪说来就来，谎话张口就编，认错也认得这么‘情真意切’。林婉儿，你这套把戏，骗骗我哥这种被猪油蒙了心的男人还行，在我这儿，省省吧。”
她迈开步子，走到林婉儿面前，脚步沉稳，带来的阴影将林婉儿完全覆盖。
林婉儿能感觉到那迫人的身影靠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却不敢抬头。
谢清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今天这笔账，你记好了。我也记下了。以后，离我哥远点，也别再让我听到任何从你嘴里蹦出来的、关于我的屁话。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那股森然的寒意，让林婉儿瞬间如坠冰窟。
说完，谢清直起身，不再看林婉儿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她转向脸色难看的谢屹，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桀骜不驯：“哥，剩下的，你自己处理。我饿了，去找点吃的，这地方……晦气。”
她说完，竟真的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雅间，厚重的门帘在她身后晃动，隔绝了她挺拔的背影。
雅间内，再次只剩下谢屹和林婉儿两人。
林婉儿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但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谢清最后那几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知道，她和谢清之间，已经彻底撕破脸，再无转圜余地。
而谢屹……
她听到谢屹沉重的呼吸声，感觉到他复杂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相信了她“一时糊涂”的辩解，还是依旧心存芥蒂？
她只能维持着这卑微悔过的姿态，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内心却在疯狂地计算着，谋划着，如何挽回，如何报复……今日之耻，她林婉儿，必将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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