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原本只是觉得口干舌燥，想去学校小超市买瓶冰镇汽水，恰好选择了这条需要穿过那片总弥漫着蔷薇花香的小花园的近路。他双手插在兜里，一只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那枚超自然社发的、硌人的奇葩徽章，脑子里还在不受控制地回味下午电竞社那场酣畅淋漓、让他找回些许自信的solo赛，以及社长那炽热如火、仿佛要把他当场供奉起来的热情邀请，嘴角不自觉地带着一点轻松而恍惚的笑意，暂时将训练中心的失败和日常的麻烦抛在了脑后。
然而，刚走到花园的月亮门入口，他就被前方不远处那过于“盛大”、过于突兀的场面给定住了脚步，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嘶——这什么情况？拍戏呢？
只见一个穿着骚包亮色篮球服、人模人样、看起来像是普通科风云人物的男生，正捧着一大束扎眼至极的粉色玫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深情姿态，堵在了低着头的林月微面前，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诵什么。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还跟着几个挤眉弄眼、一脸兴奋看好戏的家伙，一看就是标准配置的助威僚机团。
告白现场？还是这种强行堵路的土味告白？
林小满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微发涩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像是一滴浓墨猝不及防地落入清澈的心湖，迅速晕染开一片淡淡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异样感。他几乎是本能地、悄无声息地缩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后面，把自己藏了起来，只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如同侦察兵般暗中观察，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看到林月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指紧紧抠着怀里的书本边缘，纤细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不知所措和显而易见的惊恐，像只被猎人和猎犬团团围住、无处可逃的受惊小鹿。那个篮球服男生还在喋喋不休，后面的助威团甚至开始不管不顾地、有节奏地起哄，那声音在安静的花园小径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具有压迫感。
不知怎的，林小满心里那点微妙的、酸涩的情绪突然发酵成了一点清晰的不爽和烦躁。这家伙谁啊？搞这么大阵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没看到人家女孩子明显很不舒服、很抗拒吗？这跟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甚至有点冲动，想现在就走出去，随便编个“赵老师紧急集合”或者“训练中心漏水了”的烂借口，直接把林月微从这尴尬的包围圈里拉走。但就在他脚还没迈出去，犹豫着该如何自然而不失礼貌地介入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脱轨的星际列车，彻底超出了他贫瘠大脑的处理范围，将他所有的思绪撞得粉碎！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却极具压迫感的冲击波无声地掠过！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然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足以让他铭记一生、并且未来每次想起都会面部肌肉失控、嘴角疯狂抽搐的、堪称奇幻荒谬的景象——
那个篮球服男生，以及他身后那群助威团，甚至还包括旁边几个恰好路过的、嘴里还叼着奶茶吸管的无辜路人…他们…他们突然就像集体被最严苛的芭蕾舞大师灵魂附体了一样！
所有人的姿态瞬间变得极其诡异而…变态的优雅？
手臂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般缓缓抬起，角度精准；脚尖违背重力般地掂起，稳如磐石；甚至连眼神和微表情都被强行调整…那动作标准得像是直接从古典芭蕾教科书里抠出来的！
《天鹅湖》！还是群鹅部分！
他们居然开始众目睽睽之下跳《天鹅湖》了！在夕阳的暖光下！穿着格格不入的运动服、t恤、短裤甚至人字拖！
林小满的下巴差点直接脱臼砸到脚面上，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凸出眼眶，手里刚买的、还带着冰凉水汽的汽水罐差点没拿住掉在地上。
这…这又是什么他无法理解的新型硬核告白仪式吗？现在普通科追女孩子都玩得这么花、这么卷了吗？告白前需要先集体苦练并表演一段完整的《天鹅湖》以示诚意和决心？这门槛也太高了吧！
但很快，他就从那些人脸上看到了比生吞了十只苍蝇还痛苦、还惊恐、还绝望一万倍的表情。那扭曲的五官、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恐惧、那无声的呐喊…绝对！不可能是自愿的！尤其是那个领舞的告白男生，一边做着高难度的旋转跳跃，一边眼泪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哗哗地流，那画面…实在是太…太凄美（？）太惨烈太具有冲击力了！
“噗——咳咳咳！”
林小满实在没忍住，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整张脸憋得通红，肩膀和后背疯狂地抖动起来，发出极力压抑的、像是漏气风箱般的闷笑声。
对不起，虽然他知道这样很缺德，很不道德，但真的…真的忍不住啊哈哈哈！ 这极致的反差感！这绝望到灵魂出窍的小眼神！这精准得离谱的芭蕾舞步配上那撕裂的篮球裤和即将崩溃的表情！ 这绝对是他本年度、乃至有生以来看过最精彩、最荒诞、最震撼心灵的“表演”，没有之一！电竞社的solo赛跟这一比都显得索然无味！
他躲在树后，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全神贯注，甚至内心涌起一丝小小的遗憾，没带点瓜子薯片出来，不然就真是顶级吃瓜体验了。他口袋里的手机也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短暂地亮起一个“”表情后又迅速熄灭，仿佛在无声地表达着“此等绝世乐子，岂能独享？本机表示高度赞赏”的赞同与幸灾乐祸。
然而，当整整一套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选段终于跳完，那群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力气般瘫软在地，然后又如同见了来自深渊的不可名状之物一样，连滚带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相互搀扶着逃离现场，甚至跑掉了一只人字拖都不敢捡之后…
林小满脸上那压抑不住的笑容渐渐凝固、消散了。
他看着那些人逃离时那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仿佛慢一秒就会被吞噬的背影，看着他们脸上那混合着极致羞愤、巨大恐惧和可能终身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的表情…
又看了看地上那束被无情践踏、碾入尘土、早已看不出原样的玫瑰残骸，如同某种失败爱情的悲惨象征…
最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落在了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茫然、显得无比孤单又无措的林月微身上。
一股冰冷的、后知后觉的寒意，难以抑制地顺着他的脊椎骨迅速爬了上来，让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好笑吗？
平心而论，确实挺好笑的，堪称喜剧经典素材。
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迟来的、毛骨悚然的巨大后怕！
他可是亲眼见过、甚至亲身体验过林月微能力厉害之处的人（街舞社那场惊天动地的集体广播体操事件还历历在目，每次想起都脚趾抠地）。但眼前这一幕，其瞬间爆发的杀伤力、其造成的社死程度、其给当事人带来的心理阴影面积和精神创伤…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任何想象！提升了好几个量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共情或者情绪感染了…这简直是强制性的、物理层面的、精准降维精神打击啊！直接把人变成提线木偶进行公开处刑！
如果…如果刚才脑子一热、被春日气氛冲昏头、模仿别人走过去试图告白的人是他林小满？
如果他也傻乎乎地捧着一束花，结结巴巴地站在她面前…
那现在一边跳着标准芭蕾一边泪流满面、社会性彻底死亡、狼狈逃窜、可能需要立刻申请转学的人…会不会就变成了他林小满？！
想到自己可能被迫穿着那身可笑的超自然社服（或者更糟），在众目睽睽和无数手机镜头下，一边跳小天鹅一边被口袋里那破手机疯狂吐槽录像，并且成为未来几年校园论坛永恒的笑料…
林小满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冷颤，冷汗瞬间就浸湿了他的后背，手里的冰汽水罐带来的凉意都无法驱散这股从心底冒出的寒气。
他那点因为春日躁动氛围和偶尔心动而刚刚萌芽的、模糊的、关于“或许…也可以试试…”的脆弱念头，在这血淋淋（社死版）的现实案例面前，如同被一场西伯利亚来的超强暴风雪迎面痛击，瞬间冻得梆硬，然后寸寸碎裂，哗啦啦地化为乌有，连点渣都没剩下。
同情那个篮球服男生吗？或多或少有一点。
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无比的庆幸！
幸好！幸好他怂！性格里自带那么点谨慎和观望！ 幸好他刚才犹豫了那一下！没有直接热血上头冲出去！ 幸好他今天只是个命运的旁观者！而不是舞台中央的悲喜剧主角！
他看着林月微最终低下头，抱着书本，像一抹苍白的影子，默默地沿着墙边最深的阴影快速离开的孤单背影，心情复杂纠结得要命，像是打翻了一整排调味罐。
那一点点朦胧的、连自己都没太弄明白的好感和青春期的小悸动，在这巨大的、对社死的强烈恐惧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有点…致命和不知死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个暂时安静如鸡、仿佛也被刚才一幕震慑到的手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家这个毒舌、惹祸、时不时抽风的电子幽灵，跟林月微那平时不声不响、一旦爆发却能造成无差别大规模精神创伤的恐怖能力比起来…
简直他妈的是个弟弟！人畜无害！甚至有点亲切可爱了！
至少这破手机最多让他社会性死亡，不会强制他身体力行地去跳芭蕾舞啊！也不会让他裤裆开裂啊！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傍晚微凉的、带着蔷薇残香和无形尴尬余味的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地嘀咕了一句，充满了心有余悸的震撼和彻底的觉悟：
“我的妈呀…”
“这杀伤力…这效果…”
“比我的破手机…恐怖多了啊…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得，啥也别想了。
彻底熄火，永久性断电。
任何关于告白的冲动、幻想和试探，在这一刻，被这现实案例砸得粉碎，彻底、完全、永久性地浇灭、焊死、埋入地心深处了。
保命要紧。活着不好吗？
嗯，还是电竞社和超自然社（至少目前）比较安全。他捏紧了口袋里的徽章，再次确认了这个想法的正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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